第1章 回京

宣京春日,东南角平昌坊的茶摊上。

一位长相清俊的青衣男子,正悠闲地品着手中的一盏竹叶青。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端起起那颗泥釉色的茶碗,来回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揉搓着碗面,似在细细观察品味着这盏茶的成色。

茶摊老板已经偷瞄这位奇怪的客人好一会,心里甚是不解,一碗破竹叶青,至于这般细品吗?

不过,这男客长相俊美,眼角的那一颗泪痣更是动人心魄,坐在他这简陋的茶摊上好似一幅画,自打他坐下,茶摊上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即使这人有些奇怪,老板也只希望他能多坐会,再给自己招揽些生意来。

那男子的坐处这会儿撒了些暖阳进来,他手上还端着那微凉的茶碗,闭上了眼帘,朝着那阳光的方向望去,安静听着来来去去的茶客谈论着今日城中大小事。

茶摊角落里,两个刚落座的茶客小声议论着他:“这可是黑甲骑的副指挥使秦鹤引秦大人?”左边那人身形高大魁梧,却小心用手挡着嘴对同伴说道。

“看着像是,我曾在两年前黑甲骑选拔时见过他,最后是被四殿下亲自招进黑甲骑的。”他那同伴面上不动声色地摆弄着茶碗,紧锁的剑眉在粗糙的脸上十分扎眼,只压了极低的声音回应他。

“说到四殿下,你听说了吗,陛下前日给四殿下指婚了顾家那位世子,半年后就要成亲了。”这消息近日在宣京传得沸沸扬扬,众人都在私下里猜测里头的缘由。

那剑眉闻言微微抬眼瞥向秦鹤引。

几年前初到宣京时,他也曾尝试过进黑甲骑,可那黑甲骑哪是好进的?如今这世道虽是要比往年要好些,但除了走科举入仕这条道以外,能给寒门百姓挣功名的机会依旧不多,黑甲骑选人不问出处,又是四殿下亲自主持,比被世家占了大头的科举要公平不少,多得是人挤破了头都想进去。

虽也自诩是人中翘楚,他却仍是屡试屡败,光是入骑试验他都没过,能被选中进去的人,说是过了刀山火海,又层层拔尖出来的一点也不为过。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四殿下的婚事,他本还有些顾虑,但见秦鹤引还一脸沉醉的闭着眼,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全然不知。

侧过脸,他继续对那高个子道:“当然听说了,这城里都传遍了。”

“想不到这四殿下都十七了,还未嫁也未定亲事,原是因早已对这顾家世子芳心暗许了。真狠啊,林家和顾家那可是自小的娃娃亲,她竟直接逼着顾家把原先的婚事给退了,嘿嘿,不愧是掌管黑甲骑的女子。”说到这,高个子咧嘴笑着,仿佛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秘辛。

“可莫要这么说四殿下,照你这么说,是那顾世子故意拖着不娶林家小姐,非要赖上四殿下也不是不可能”最后一次试验,他曾见过那名满天下的四殿下元介,行走江湖多年,什么形形色色的人他都见过,但这四殿下虽为女子,行事作风却令他都敬佩得很,实在想象不出她这样一个人会为个男子做这般打算。

高个子见他有些恼,连忙解释:“你同我急什么,这又不是我臆想的,大街小巷里头你自己去听听,谁不是这般说的。”

秦鹤引这边还享受地晒在暖阳里头,瞧着倒是一脸的平静祥和。

戒骄,戒躁。

查案的事,急不得,急不得。

他正这么想着正念,只听“啪”地一声,茶碗中的茶汤左摇右晃,溅起到他那席青衣上,吓得他差点没将碗给摔了。

“呀!谁呀!”秦鹤引生气吼道,脸上满是被打搅的愤怒。

一抬眼,只见一身男子打扮的元介站在他面前,方才正是她将佩剑扔到了桌上,这会儿顺势坐下,抱起双臂看着他,她后边还跟着那位冰块似的扶砚。

“秦大公子,查案查这来了?”元介戏谑地问道,接过他还单手托在半空中的茶碗,凑到鼻尖下头闻了闻:“这茶好喝吗?”

她嘴边的那句“我看也一般吧”刚要脱口而出,却瞥见远处正看向她们的茶摊老板,虽离得不算近,她还是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苏御那边有线索了,你这呢?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都伪装起来了?”元介作势四处张望了一番。

被搅了清净,秦鹤引白她一眼,伸手将茶杯从她手中夺了回来,把剩余的茶汤一饮而尽。

“啧啧啧,真小气,这碗你都喝过了,给我我都不要,没人跟你抢!”元介摇头说道。

“老板,这茶钱找她付!”秦鹤引迅速起身,对着还在看好戏的茶摊老板高声说道,疾步走到了对面的街上,又挥手对着元介二人大喊:“还不快付了茶钱跟我走,带你找人去!”

“这小子……”元介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定在原地,还是忿忿掏出钱袋替他付了钱。

快走到他跟前,她一脚向他小腿肚子猛地踢过去,却被他轻松闪开。

“你到底是有多穷啊,每月给你发那么些俸禄,几个茶钱都要逃,你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抠搜死。”她对着秦鹤引骂道。

见元介已经付好了钱,他立马换了副表情,只剩一脸讨好:“殿下您说笑了,哪还有人嫌钱多的?何况从未听说过有人是被抠搜死的,我刚才被您给吓着了,您不准备补偿补偿我?哎呀,我这头,像是也被您吓得有些发晕,这下月的俸禄再翻个倍,如何?”

两年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这家伙的脾性,直接无视他的话,道:“跟我说没用,涨俸禄这块可不归我管。行了,你的人呢?快些找回来问问可有线索,今日我得提早回宫一趟,今晚的事,扶砚来协助你们。”

提早回宫?秦鹤引有些诧异,这四殿下平时查起案来像是不要命,难得见她提前下值,这个案子她又极为重视,他想起近日宣京的传言。

他左右看看,神神秘秘道:“可是因为议亲的事?”

虽不全是因为这事,但被他直接这么问,元介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说:“这个你别管,这案子放了这么久的线了,要是再没头绪,我便罚你三个月的俸禄。”

“哎哟,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您都快十七了,这整个宣京,有几个姑娘十七了还未成亲的?”他以为她是羞于谈及婚事,调侃她道。

“是是是,那你呢?整个宣京也没见有几个公子都快二十五了还打着光棍的吧?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嘴上这么说着,她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惆怅,嫁与不嫁,何时是光凭她自己的心意能做主的。

今早兄长递了消息来,说是此次幽云的水患不容小觑,朝中怕是会有大动作,果然下午父皇就派了人来传她回宫,心里放心不下今夜的行动,原本是准备顺道来找他问了情况便赶回去的,照这情况,他这边还得耽搁上一会,她等不了了。

她转头对一旁的扶砚说道:“扶砚,你留下,今晚就同他们一同行动吧,记住,若是没什么大的收获,宁愿继续放线也莫要打草惊蛇。”

扶砚应下,元介又交代了秦鹤引几句,翻身上了系在一旁的马,匆匆往宫内赶去。

幽云紧邻云州,是北境南下宣京的必经之地,从大宣各地往云州去的补给几乎都得从幽云过,若是幽云发了水患的消息传到北戎去,怕是大事不好。

待她匆匆忙忙赶到,昭明殿里已站了不少人,一身明黄长袍的祈安帝,负手站在殿中央,面色沉重,正听着底下群臣商议着对策,元介仔仔细细捕捉着他们的只言片语,像是已经敲定了平患的人选。

见她进来,祈安帝转过身来,开口对她道:“来的正好,林道远,你把方才讨论的对策,同四公主说说吧。”

林相连忙应下,将刚才众人在殿中讨论半天的结果又同元介大致重述了一遍,大意是要让安国公封衍主持此次平患,又担心北戎那边得了消息趁机动乱,她和陆让带上部分黑甲骑拿了调令,去应州和延阳调兵协助,以防万一。

她边听,边在心里分析着他们背后的意图。

让封衍主持去,那就是让世家牵头平患,陆让自小在云州长大,对北境的情况再了解不过,若有紧急,他可以随时带兵回云州去支援。可为什么要让她去,她从未参与过治患赈灾的事,仅仅因为她曾在幽云习武时住过三年?堂兄元汤在朝中的威望更高,经验也丰富,还有个三哥元修曾执掌工部,这种事,让他俩去不是更合适吗?

应当是还有些别的考量,当着众人不好发问,她随即应下。

意料之内,众人散去,祈安帝却单单叫她留了下来。

退避四周后,祈安帝对她道:“介儿,此次北上幽云,你挑些黑甲骑精锐带去,除了平患,另外再去查查裴家。”

“裴家?可是出了什么事?”元介诧异道,她当年正是在裴家习武。

这裴家虽为武学世家,但不同于其他豪门大族,他们自前朝起就一直避世,历任家主治家严苛,行事又低调,同外界来往不多,在江湖的威望却极高。虽然当年父皇把她送到裴家去之前曾暗中叮嘱她,在幽云期间留心查看那裴家可有何异常之处,可她在幽云呆了三年,并未发现他们有何不轨之举。

“北境的暗桩来消息,这裴家,或许一直在向北戎输送兵器。”祈安帝面色凝重对她说道。

“什么?这不可能!”记忆中的裴家规矩众多,族中子弟生活朴素,不似其他世家那般奢靡浮华,她甚至觉得他们有些循规蹈矩,毫无乐趣,怎么可能暗地里同北戎有勾结呢?

知道她在幽云呆了几年,同那裴家已经有了些感情,可无论是元修还是元汤,都不如她了解幽云和裴家的情况,此次去幽云,非她莫属,元奕意味深长的对她说道:“过些日子,有东离使团来访,你两位兄长须得留下接待。介儿,你记住,凡事莫要用直觉和感情去判断,要找证据。”

感情和直觉可以被人潜移默化操纵,而一时的情绪可以蒙蔽人的双眼,若想要寻求真相,就得跳出来,用局外人的眼光去用逻辑分析。祈安帝思来想去,这次平患,倒是试炼这个女儿的一次绝佳机会,黑甲骑能涉及到的事务毕竟有限,他大力培养这个女儿,不是让她止步于此的。

只是想到世家推出来的封衍等人,他又有些不放心。

“此次平患,顾家那小子和陆让也一同去,我知道你与阿让自小更熟悉些,可毕竟已经定了亲,该把握的分寸,我相信你心里是有数的。”

元介将男女感情看得轻,在这事上自然也就迟钝些,她此刻心里满满装的都是裴家和幽云的情况,若是父皇不提,她这会儿倒是完全想不起这一茬来。

方才没听说顾淮也去呀,她有些惊讶:“顾世子怎么也去,他不是在刑部任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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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陵覆
连载中西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