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留下。”
话音未落，位列主殿两侧的灯台哗然亮起，仰靠在高台之上的吉尔伽美什睁开一双猩红眸子，麒麟睥睨着众人，指尖点了点队尾的一抹银。大殿内静谧无声，只闻木芯在灯油中燃烧的破裂声，火星飘散在空气中，无一人敢在此刻妄言。
登时数道陈杂的目光投向少女，柳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这是作何，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少女迷茫而无措，摸不透是善意还是恶意。父母亲多年与吉尔伽美什来往，自然知道对方性格，留下没有坏处，隐隐向柳点头。
本来预计好的事情走向徒然脱离了轨道，熟悉的亲人即将远离，留她一人面对未知，柳至今还能回忆起那天的封闭感，她即便能接受，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便只剩下麻木。
她略微僵硬地向吉尔伽美什行礼。
“柳。”
殿下在叫她，那声音就回荡在耳畔，柳却怎样都找不到人，是消失了吗？她焦急地在殿内奔走，整座建筑已然空无一人，少女疲惫得撑着膝盖平复气息，想要开口大声呼唤，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
“柳。”
这一次她听见声音从庭院传来，从高空中……少女向空中伸手，手臂竟化作一对蝴蝶翅膀，只需要微微扇动便能腾空，柳沉浸在这样纳罕的体验中，她翩翩起舞，时而停驻，时而徘徊。
吉尔伽美什等了会儿，见柳没有反应，当即抽出腰间悬挂的刀鞘，毫不留情地拍在了少女额间，她正倒在长廊睡得不省人事，口中不知在低语些什么，梦魇般抬起了手。
刀鞘上缠绕着麒麟的气息，邪祟之物无法侵扰，他顺着刀鞘扩散了自己的气，一律青烟从柳的头顶升起，看烟的形状，似是蝴蝶。
“蚍蜉之辈，不足鼠雀。”
说罢，挥散了那烟雾，再不成型。
那一下拍得用力，柳顿时醒来，她坐起身回神，望向庭院里飞舞的蝴蝶，才恍然意识到——一切是梦，一幕幕场景从脑海闪过，她伸手收拢五指又张开，仿佛在确认，真的不是翅膀。
“殿下？”
吉尔伽美什就立在一旁，表情淡漠，半年的相处让她熟悉了殿下的性格，想必是发生了些事，她条件反射的信任吉尔伽美什。
“梦见什么？”
梦通常没有逻辑，当柳再去捕捉时，已经变成了几个碎片的画面，有初见吉尔伽美什的紧张、有独自一人的焦虑，她努力将它们贯连地表述出来，却感觉还是让人听了不知所云。
吉尔伽美什不知是否在听，沉默了一会儿，他指着蝴蝶兀自解释道。
“此处生灵非同一般，为了夺取养分不择手段，切勿被趁虚而入。”
“啊……原来它想利用我。”
柳有些可惜地看着那只蝴蝶，它同体湛蓝，昏暗中散发出幽幽荧光，在山下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蝴蝶，比手掌还要大，她抬手比划了一下。
“还是第一次在天上飞…”
意犹未尽，柳恋恋不舍地看着它飞向远方，怕是很长时间不会再见到了。
吉尔伽美什吹响口哨，那哨声清脆，穿透云霄，须臾间云层中一个黑点愈来愈大，鹰唳回应了口哨，苍鹰呼啸而来，落地之前展开了一对数十尺的鹏翼，翎毛有她的手臂长短。
它落在庭院中，与柳同高，她还是头一次见这样巨大的禽类，过于骇人。
吉尔伽美什熟稔地摸了摸它，不由分说道。
“上去。”
他跃起，利落地踏在鹰的脊背上，挺拔而立，不需要着力点，柳则四肢紧贴、向上攀着，两手扒着鹰的背羽。
苍鹰抖了抖浮毛，振翅而起，凛冽的风快要把柳刮掉，全然不敢抬头，吉尔伽美什反手勾住她的后领，单手将人拎起来。
那力道如磐石稳定，柳起先睁开一条缝隙向外觑着，逐渐胆大起来，眺望远处。苍翠的卷轴寸寸展开，如诗如画，穿梭在岣嵝嶙峋中看云海翻滚，恍如梦寐，僝僽思绪于此天地间渺小如沙粒，霎时便灰飞烟灭。
冥冥中柳感觉，她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
“记好，这才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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