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米歇尔山正处于退潮期，堤道沿岸两侧皆是砂石乱礁，他们看不见海，只能眺见那一条灰蒙蒙的带子，穿过天与地的交界。
柳抬起头，潮湿的风中隐约能嗅到海水的味道，她抽出挂在腰侧的牛皮笔记本翻看，按照先前做过的记录，开始推算今日涨潮的时间。
“还有两个小时！”
百年前烧制的砖墙仍坚守此处，外围挂满了苔藓，吉尔伽美什的目光无法从那座古旧的修道院移开，他目力极高，瞬息便将整座岛曾受战火侵袭的痕迹一览无余。
“哈，人类啊……”
踱步在堤道上，他始终能听见柳的动向，自然听见了那句两个小时，吉尔伽美什不再注意那座岛。
以他实际看见的情况为准，涨潮已经开始了，那速度到城下只需要一小时，来不及纠正她的说法，此刻恰好是顺风，他扣上风镜，转身对柳指示道。
“就是现在。”
滑翔翼需要助跑一段距离，地势越高越稳妥，堤呗落差的15米已经足够了，他在加速的中途跳上去，惯性能减轻一部分起步的压力。
这架滑翔翼的材质无论再轻、哪怕是顺风，蹬起来也并不容易，柳压低身体，铆足劲向前。
她只能提供动力，无法控制方向，然而些许力道不平衡或是风向变动，机翼就会向一侧偏去，这条路并不宽，稍有不慎则坠到滩涂，再次起飞则会错过日出，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奇怪的是柳没有丝毫紧张。
东方的云层隐隐透亮，熹微的晨光照亮前路，她与前来朝圣的教徒无二，此身所向信仰，只是她的神明并非虚无缥缈，而是张扬的、灿烈的存在于此，是她无条件信任的王。
吉尔伽美什撑着风向杆跃坐在她身后，重心回归主干道，趁一阵呼啸而来的风，他驾轻就熟地抬高机翼，乘着上升气流离地。
“飞起来了！”
柳不由自主地兴奋出声。
他们环绕岛屿攀升，从小镇的侧面擦肩而过，绿意缠绕着整座山，高低错落的屋檐间由石梯连接，栅栏围起的墓园静谧无声，晨露自石碑神像滑下，滴落在碑前的花束。
柳吹响驱鸟的口哨，又或许是从未在空中见过这样有威慑力的同类，钟塔上惊起一片飞鸟，纷纷啼叫着，那里早已被鸟雀占去筑巢。
过度到百米高空后，风向不再混杂，他们朝着日出的东方远飞，戴上风镜才能看清，海面比天空先一步绽出金色日轮，即便只是倒影，涨潮的浪花愈扩愈大，拍打在浅滩上，潮水冲刷走了一切足迹，带来了又一轮太阳。
她想在此刻许愿，却舍不得闭上眼。
第十四年。
过往的探险中她曾了解过，有不少民族会祭奠月亮，认为看见月亮能带来好运，她对着太阳沉默的许愿能否灵验呢？
柳舍不得闭眼，但是舍得去看王。
吉尔伽美什早已摘去风镜，风掀起他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红瞳映着日光射下，敏锐捕捉到柳的视线，直觉她有话要说。
“说。”
有了这句首肯，柳也顾不得犹豫究竟是对吉尔伽美什许愿还是对太阳许愿，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喊出来。
“我希望——明年——还能和殿下一起——来看日出！”
声浪扩散开，传到吉尔伽美什耳中，他难得摒除戾气笑道。
“胆子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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