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目的地并不是柳提出来的，如果能早些知道殿下是想乘船，她就不会穿成这样了。
及地的蕾丝长裙，搭配扦插白蔷薇的小洋伞，少女面色羞红地站在石阶上，她打扮得过于隆重，哪怕不相干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她对于这次出行的重视，然而向下两步便是澄澈的溪水，贯穿整个小镇。
船头在木桩上栓了活结，吉尔伽美什如履平地的跨上船，缩短了夹板到岸边的距离，荡起的水波又向上吞没了一个石阶。
她敛起裙摆，露出脚踝，是一双不经常穿的高跟鞋，走久了脚疼，但今日她觉得应当配上最好的，便选了这双，现在有种自讨苦吃的懊悔。
吉尔伽美什站在船上，静静地看着她，然而越是等待，她越觉得无地自容，现在才觉出自己这身打扮的心思实在太昭然若揭了，殿下又怎么会看不出？
刚抓起裙子，伞又掉了，为了接住伞而险些踩空掉进水里。不用想象都知道那动作很滑稽，少女从颈项到耳根无一不在发烫，丢人到失去理智，意识都有些模糊。事已至此，下一秒她不再在乎形象，蹲下身撩起裙摆，三下五除二把高跟鞋褪去。这点事都做不好，柳带着些对自己的赌气，破罐子破摔地把鞋和伞一同朝甲板扔去。
“呼……”
抬手那一刻，她已经想好了，若是扔歪了掉进水里，那就正好都不要了。
也不知是不是生气时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缘故，柳扔得极准，白蔷薇花瓣哗然散在空中，留在伞上的只剩下几枝花梗。
吉尔伽美什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出闹剧，仿佛窥见她的另一面，从而认知到些别样的反应，最终在漫天的花瓣中忍俊不禁笑出声，少女仿佛才回神，殿下还在船上。
“你，一个人时也是这样吗？”
她受了一惊，光着脚站在冰凉的石面上，两手交握于背后，有些局促。
“殿下，刚才……我没有不敬的意思。”
“继续说。”
提出的问题还未得到答案，吉尔伽美什向来直言，坦诚的对话在任何关系来往中是必要的，他只给有兴趣的人这个机会罢了。
“偶尔……魔法练习到瓶颈…是这样的——我会改正的！”
鲜活的空气霎时冻结，吉尔伽美什并不厌恶刚才的氛围，他摇头道。
“不需要，上来吧。”
没了累赘，柳助跑几步便轻巧跳上船，平衡好重心后不再摇晃，坐在船舱，看吉尔伽美什打开绳结。
一叶轻舟随着水波远离了岸边，避过了太阳直射的时段，穿梭在两侧的楼影中，暖风徐来，她惬意地打了个哈欠，朦胧中好像漏了一件重要的事，回忆片刻，柳开口问道。
“殿下，为何选在今日出行？”
柳没有问他们会去哪，若是跟着殿下，去哪都不重要，而是选择问了日期，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会是巧合吗。
少女攥着裙摆的手拢紧，时间定格在一刻，她满眼都是那停驻在船首的身影，斜阳将他勾勒出金色的框，廊桥为他加冕，吉尔伽美什遗世而立，她从光与暗的交界处，看见了王的柔和。
“我知道你的生日。”
万物随着王的话语开始活动，时间向前走着，从缓慢的滴答声到如雷鸣般的心跳，好震耳。
溢出的喜悦化成幸福，那一刻能她好像能与全世界和解，一切此前经历过的灾难和苦厄都是为了这一刻相遇，温柔和爱真的能浇灌出更强大的自己，她所求不多，不论如何，此刻站在他身旁的位置、能被记得生日的，都是她。
少女一边哭一边笑，哭曾经受到的委屈，又笑此刻她在王身边。
吉尔伽美什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她的遭遇过什么、又花了多少努力才走到今天，重新审视她一路以来的表现和所作所为，也许比想象中还要坚韧几分。
若非苦难，则无法磨砺出今日的她，吉尔伽美什以强者的姿态存在于世间，对经历有着不同的看法，他不会安抚过去，那是一种轻蔑。
但他宽恕弱者蜕变途中的眼泪，是弱点，也会是起点，吉尔伽美什端坐到船舱的另一端。
柳哭累了，干脆躺下，她望向天空，不知不觉间晚霞铺天盖地而来，宁静却灿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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