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宋惜鹭屋子后,寒宿声心里萌生一个念头,就是白光真刺眼,这里的雪洁净无瑕,折返在天地间,让这里只有白色,堪比阳光扎眼。
灵玉尘从柳庭落屋里出来,正巧碰到寒宿声款款走来,这会儿看他比一开始见要顺眼多了,不是那副胜券在握,高高在上谪仙似的模样,眉眼间有了些许生气。
待寒宿声离他近些,说的一本正经,“妖神大人,您再晚些来,柳姑娘都能去找那小丫头去了。”
寒宿声刚想推门进入的手顿住,这幼灵是如何说出“小丫头”如此亲昵之话呢,他没记得宋惜鹭跟灵玉尘有过接触,今日是头次。
他侧身垂眸看着只到他腰际的幼灵,甚至看着幼灵满脸平静,他心揪了下,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你和宋惜鹭很熟吗?”
“妖神大人,请问您拿什么来交换这问题的答案?”幼灵不打算回答这无趣问题,却无形中帮宋惜鹭解了她在水源作坊遇到的不快,“她不是这里的妖灵,您还是告诉她外披的作用为好,长此以往您也束手无策。”
有那么一瞬,寒宿声觉得眼前幼灵有种他父母身上才有的平静,那个问题,也好熟悉,和那个在妖界被他自己忽略掉宋惜鹭的问题一样。
宋惜鹭想学术法,放眼妖界能教她的,只有三位,不可否认,他真的认为宋惜鹭是拿不出同等交换条件,可现在呢,当他自己也被这样说,原来竟是这般不舒服滋味。
那宋惜鹭当时岂不和他现在心境一样。
“我没有可以交换的条件,但谢谢你。”寒宿声与灵玉尘站在一处,都眺望着宋惜鹭那间屋子,那层纸窗被火光蕴满,染成似透非透的金黄色。
灵玉尘手扶着栏杆,脚踩栏杆底部,身体微微前倾,腰间的铃铛坠轻泠泠响起,声音像潺潺清泉细流,很多举动确确实实能看出他像个小孩一样,看了眼寒宿声,只见他风光月霁,负手而立,“谢我什么?”
“我做错了一件事。”寒宿声直言不讳,他不管对方是否有意提点,他在这中间找到他做的错事,就该道谢。
他目光隔着那层纸窗,看着屋内床上的女子熟睡,偶尔还会翻个身,看来是无大碍了,事情是他做错了,是该道歉的。
灵玉尘不由笑了下,“妖神大人,想谢我的话,不如等出去这雪雕堡再谢。”这话说的坦荡,空口道谢谁都可以,既然他能让妖神大人亲口说谢谢,那么也希望妖神大人不要辜负他才好。
寒宿声是要带灵玉尘出去,这幼灵身上藏了太多秘密,他观不出,摸不准,只能慢慢观察,“好。”
宋惜鹭的身体渐渐温热起来,便开始泛痒,她伸手挠,却越挠越痒,直到挠破,血渗透她指甲里,又换个地方接着挠。
寒宿声推门进来,发现她衣袖被推起来,胳膊上白嫩的皮肤被挠出一个接一个挠破了的红印子,手还不停的在挠,格外扎眼,不禁皱了皱眉,瞬移到她床前,用术法将她两只手分开。
她的身子就像水结了冰,再慢慢融化,与水不同的是,她身子会在这过程中奇痒无比,只能慢慢熬过去。
寒宿声望着那被蹭到被褥上的血迹,第一次有了束手无措,不知如何下手帮宋惜鹭这个忙。
只听到有脚步在窗边停留,“妖神大人,这药膏对痒有奇效,麻烦了。”
灵玉尘的声音出现在窗外,旋即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出现在寒宿声眼前,他斟酌犹豫再三,还是觉得男女有别。
“等柳姑娘醒来再涂可以吗?”
灵玉尘在窗外,不意外他的回答,寒宿声要是直接上手,就不是他意识中的谦谦君子了,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以是可以,只是你屋里这个丫头身上会留疤,妖神大人,您知道的,女孩子最不愿意身上留疤。”他赌寒宿声会亲自上手帮忙,离开时留下一个放心的笑。
屋外的幼灵离开,屋内的寒宿声静坐在那把掉了漆的椅子上,不知所措,刚灵玉尘说的话,他听进去了,现下也不是纠结能不能由他来涂药膏,而是空有药膏,并没有间接接触的东西给他,他直接上手吗?
没过多久,他起身先把火盆往后拖了拖,把他自己椅子往宋惜鹭身边拽了拽,而后瞬移去了灵玉尘屋子净手,才返坐回来。
手刚想把宋惜鹭纤细的手腕带到他身前,宋惜鹭反应很快就把手抽了回去,寒宿声的手茫然地停在空中。
“醒了吗?”寒宿声后知后觉有了疑惑,很快就被他打消,妖界所用的安神香很有特别之处,就是睡着的妖灵是不会醒的,除非这香燃尽,但他漏了一点,宋惜鹭不是这里的妖灵,香也对她不管用。
她在把自己挠破之际就醒了,人在睡着时,若感觉不到自己身体传来的疼痛只会是傻子,她懒得睁眼,是睁了眼就会看见她上司。
宋惜鹭也不想见,完全说是因为在水源作坊寒宿声说的那些话,那不至于,只不过是让她更加明确此番目的,不是为了学术法,而是为了完任务,况且堂堂妖神帮她涂药,她更没什么可以与之抗衡的余地,这高待遇她受不起。
若不是刚刚正好寒宿声推门进来,她的手早就藏在被子里了,宋惜鹭假装不经意翻了个身,把手臂和头再次都掖进被子里。
她身上好像更痒了,以前在冬天,她每次出门她爸爸妈妈都会给她涂厚厚的护手霜和面霜,然后带着帽子,手套,从来没有冻伤过,再后来她没父母了,也会学着父母模样把她自己保护的很好。
从来没想过冻伤,恢复的过程中会让人这么想去挠,真磨人,但她没想之前那样挠自己,她也怕疼,因此也暴露了她自己。
起初寒宿声深信他自己的香没问题,而宋惜鹭做出的反应不外乎下意识防御,可刚还挠个不止,这会儿突然安静下来,不就很奇怪吗?
细想想,这雪雕堡本就和妖界不同,炭火自然也与众不同,人从身体僵硬到能伸展自如用不了多久。
于是寒宿声想起了那个被他忽略掉的问题,心又晃了一下,依旧不知所感,唯独可以确认床上的少女醒了,给了她定心丸,“宋惜鹭,你想学的术法,日后我教你。”
听完灵玉尘说的话,他反思一番,道歉若想有诚意,事情也因他而起,那么他亲自教最显诚意十足,实际上这说辞寒宿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也只有宋惜鹭真真切切听了去。
宋惜鹭不是个给台阶不下的人,可这台阶给的太大,她若接下,日后也还不上,但她又确实很羡慕会术法的妖灵,觉得那样像个侠女。
她转了个身子,手把被角往下拉,只露出她自己的双眼,不小心就正正好好对上寒宿声那双很好看的瑞风眼,他眼内倒映着她,也正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话收回。
“我还不起也可以吗?”她确实还不起,寒宿声不是猫妖鼠妖,是神诶,亲自教她,提供多少方案好像也不行,充其量她自己就是个小破提供意见的,连军师都算不上,何德何能啊。
寒宿声喉结滚动,他是何感受不好说,却能准确断定少女把他当时所言了记于心,都不太像原本的宋惜鹭了。
他把一个原是人小鬼大,活泼灵俏的小姑娘,弄成了这般谨小慎微,他可真有一套啊,他望着宋惜鹭那双掺杂不自信与渴望的眼神,心不由自主绞了下,“你想学,就可以。”
你想学,就可以,这是又把问题抛还给她做决定吗,天杀的,她肯定想啊,谁心里还没个侠女梦了。
可寒宿声这个人从来都是只做有利妖界之事,为什么突然就改了主意呢,在水源作坊那件事,宋惜鹭心里确有不快,但她若站在妖神的位置去思考,她也会那么做,所以她和妖神之间不存在什么没抵消的利益。
眼下她一股脑沉浸在她马上能成为像柳庭落那样施法之中,上面那些问题很快就烟消云散,眼神转瞬烁着坚定,“想学。”
“那就自己把药涂了。”寒宿声自己也吃了颗定心丸,紧绷的身子松惬下来,说完把药瓶放在床沿边缘,起身离开。
宋惜鹭在他离开后,起身把衣袖慢慢往上拉起,最里面的白色小衣,已经浸了很多血,她小心翼翼往上揭,痛的“嘶”了一声。
她手劲这么大吗,挠破这么多处,血迹有些已经黏在伤口周边,有些刚凝结的伤口因为黏着小衣,又开始渗血。
这药应该要把血迹洗掉再擦吧,她刚打量了下这屋子,没有洗脸盆也没有水,她得去找找去,不然这药混着血擦她受不了。
“鞋呢?”宋惜鹭为不让衣袖再次落下,把手臂打弯,在床脚张望,她的鞋不知所踪。
噢对,鞋好像陷在雪里了,她看着只穿了袜子的脚,既如此那就不穿鞋了。
寒宿声就站在她门外,听见屋门口窸窸窣窣动静,转头一瞬,门从里面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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