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鹭开门一瞬,凉风往她身上灌,吹乱她鬓角的发丝,甚至她胳膊露在外面,风渍的伤口又痛,门偏又关不上,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胳膊打弯,上面血渍和抓痕触目惊心,一袭粉裙单薄,不少地方被蹭的都是血,双脚只穿了双袜子,连鞋都没穿,寒宿声眉头不自觉锁紧,双手直接扶着两扇被风吹得关不上的门,身子挡在宋惜鹭前面。
替她挡去寒风。
“要拿什么,我去。”寒宿声没有丁点责备之言,甚至担忧宋惜鹭会不会感冒,伤口会不会痛,那么多殷红的抓痕,一定很疼吧。更多的在心里默默谴责他自己,但他就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
宋惜鹭的视线被遮挡,浅浅的荷香萦绕她鼻息,这味道就像清晨一缕清风穿透荷池 ,涟漪蜿蜒无尽,馨香沁脾。
“洗的水。”她的这个视角很奇怪,额头几乎可以与寒宿声的肩头齐平,视线平视过去只看到他衣领往下一点,总感觉再往前走一步,她的头就可以接住寒宿声下巴。
这是什么奇怪的视角?
寒宿声垂眸便能看到她的发髻,松松垮垮,簪子也不知掉落何处,“你先进去。”在看到她后退两步,才把门带上,朝中间石屋走去。
宋惜鹭又坐回那张被火盆烘的很热的床上,把她自己两个胳膊并拢,放在眼前,细密的抓痕密密麻麻,直到现在若不是她用尽全力憋着,这两条手臂怕更难看,“你们俩啊,跟着我真是受苦了。”
她自己怎么就能下得去狠手呢,说真的,当时她以为要死在这座山头的半山腰,浑身冻得不成样子,居然还能活着。
肯定是她柳庭落姐姐辛苦带她上来的,不过她姐姐呢。
门“嘎吱”一下被推开,搅了她的思想,抬眼望去,只见寒宿声端着一盆水,水盆边上搭着一条毛巾,另一只手里拎着她的那双鞋,“妖神大人,您知道庭落姐姐去哪儿了吗?”
雪白的光照像调皮的小孩,黏在寒宿声身上不肯离去,给他竹月色衣袍染了色,如同宁静深邃的天际,白云乍现,浮光掠影,只为让世人知晓白云苍狗。
寒宿声搬了一把新椅子在宋惜鹭床尾,水盆也被他放在上面,他自己依旧坐在被拖到中间的那把掉漆椅子上,毛巾被浸在水中打湿,悠悠道:“她在对面屋子,你们俩相见只能在院里。”
“啊?”宋惜鹭不解,外面那么冷,怎么不能进屋呢,她还以为是寒宿声转变态度了,结果呢,总是这样,冷着张脸,说着没温度的话。
无论如何她得争取一番才行,身体不自觉地往寒宿声面前挪了挪,“在外面肯定不行,那我去找她总可以吧。”
“柳姑娘是霜花,畏热,你畏冷,你俩屋子是冰火两重天,你去了身子吃不消,她亦是如此。”
寒宿声这话说的,倒让宋惜鹭浑身不自在,她好像从来没听过妖神给她讲解过这些,妖神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在市集下面,目的还是为让她把蛇收了。
况且一个上司为员工身体考虑,这不正常。
“妖神大人,您是需要我做什么,您请讲。”宋惜鹭手臂打弯,手几乎快与她自己脸贴在一起,做了个请的手势。
寒宿声俯身拧毛巾的手稍稍顿住,他看少女的眼神中少了那份灵动,多了份他看不懂的神色,总之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事作风很有问题,“没什么别的,就是怕你们两个再次受伤害。”
“外披是御寒的,你穿着便不会被寒气侵体。”
说完,宋惜鹭心里的警戒线又拉高几分,妖神确实可以同她好好讲话,这叫体恤下属,但她只能以下属姿态对上司毕恭毕敬,“我知道了。”
外披就在寒宿声坐的那把椅子背上挂着,宋惜鹭早看见了,这里都能出现妖神,她的外披自己跑到这里也不奇怪吧。
寒宿声把拧好的帕子叠好递到宋惜鹭面前,她的双手都弯着,自己肯定弄不来,“怎么擦。”他在询问她的意见,眼前少女醒着,总不好直接帮着擦。
“您能帮我吗?”宋惜鹭想都没想,她现在身子还痒着,最好是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血迹擦掉,药膏一涂,她就不难受了。
若她自己擦拭,用的时间更久,况且她的名言名句就是:与其靠自己慢悠悠做,不如指着别人更节省时间。
宋惜鹭的两只手就向前平伸出去。
寒宿声嘴角浅勾,破天荒在她面前笑了笑,比起少女小心翼翼询问的样子,他好像更想看到少女在他面前不拘小节。
“可以。”
接下来就是沉默,凉意在她胳膊上散开,宋惜鹭看到他笑,没有沾沾自喜,觉得她自己居然能把妖神逗笑,也没有夸他笑的好看。
有件事情,她知道,这里于她自己而言可以是处僻静地,但对于寒宿声应该是故地重游的伤心地,他的父母死在这里。
她胳膊被寒宿声拿毛巾轻轻擦拭,不由自主下坠,最后还是寒宿声把自己的另只手背垫在她的两只手下,防止她胳膊重心不稳。
“妖神大人,您心里一定很苦。”
寒宿声疑问:“为什么?”
“因为妖界的饭菜都是苦的,害得我经常饿肚子。”宋惜鹭原本想说的是‘因为您笑起来很好看’,想着这句岂不是更印证寒宿声心里苦,话到嘴边改了说辞,“您不觉得那枯菜叶子味道很苦吗?”
她有幸吃过,后来发现真的是看着就吃不下,不得不说她违背了从小奉行到大的一句话,‘不能浪费粮食’。
绿色蔬菜妖界根本没有,只有清一色的枯菜,宋惜鹭还曾感叹过,“妖灵的味觉真强大。”
“习惯了。”寒宿声把浸了血的毛巾放回盆中清洗,起初他也是吃不惯的,现在也没吃惯,妖界一众妖灵也不见得吃得惯,魔灵一死,妖界陷入如此境地,他难免力不从心。
他虽是这么回话的,但他听得出来宋惜鹭话中之意,小丫头聪明的很,问题问得避重就轻,妖界只有枯菜这个问题他暂时改善不了,也说不出什么绝对的话,但上一句他想说一说。
“我父母很恩爱,当年来到这里,企图带走被困在这里的仙灵,时运不济,被魔灵发现,最终他们以身化了这雪雕堡结界,每到雪天才会出现。”
看来不止人与人之间有争斗,哪怕是远高于人之上的灵界也避免不了这些,享的权利越大,越容易招惹来一些伤害。
“我在落羽杉林,看到过伐木工比赛谁砍的多;也听到过那些已经有了灵识的妖灵被砍时惨叫,他们看见树会流血都不会停止砍树,只会兴奋大喊砍到了千年老树,回去做成桌椅板凳肯定能卖好价钱。”
“他们若知道那些树是妖灵,恐怕也只会觉得自己很伟大,居然能把妖怪扼杀在摇篮。”
寒宿声给她把胳膊擦干净后,接着打开药瓶,给她上药,“既无双全法,只得以大局为重。”
那些未成形树妖灵死去,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结果,可妖界若为这些妖灵去挑起人妖两界纷争,怕是力量悬殊,百姓叫苦连天。
“我之前想过把落羽杉林归到妖界中,可那样部分百姓就没了生计,况且那是人妖分界处,若想安然归妖界,需颇费一番周折。”
神虽不降世,却能事事思虑周全,宋惜鹭还是不明白一点,“那历劫呢,也是以推动人界发展为前提吗?”
“灵界这么些年,历劫成功的只有三位,就是你听到的。”寒宿声换了只手背托着宋惜鹭双手,他的温柔远远超出自身所控,原先的他除了身边两只灵兽外,对谁都是冰块脸,眼下甚至可以说像一只被捋顺毛的小猫,有十足耐心的陪你解乏。
“为灵者历劫的宿命就是推进人界发展,所以历劫者**凡胎时,通常都是最惨最惨的下场,换好的结果。”
这药膏味道偏甜,像快化了的雪糕,稍纵即逝,涂在胳膊上清清凉凉,身上痒意消褪,宋惜鹭待他说完,下意识瞧着寒宿声,他正在给自己涂药膏,白色的药膏在伤口处点点晕染开,如一朵小白花徐徐绽放,又被雨水融进泥土,化作春泥更护花①。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她话锋一转,“妖神大人,您怎么知道这里有石屋呢。”这屋子她粗略浅看一边,四四方方的石块围着,纸窗被风吹着“吱吱”作响,却怎么也吹不破,挺神奇的。
她是被柳庭落带上来的,那妖神又是如何来的,她想解寒宿声心中沉闷,又把她自己给绕了进去。
寒宿声把她的手缓缓垂下,而后把他自己的手抽出,宋惜鹭不说这个,他还想不起来,那个唤他过来的声音,“这里幼灵唤我来的。”
他还是把那声音隐了下来,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能妄下断言,他之前对她做的错事不少了,反过来说即使是她又如何,他本就打算来这地方参透参透,还是不要多此一举,再给人造成压迫。
注释:①诗句出处,《己亥杂诗》清·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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