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远山浅笑:“事以密成。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怎敢将自己的底牌尽数示人。”
宋移上前:“依你所言,那人本领高强,你篡改阵法,是为了试我是不是原身。”
段远山道:“你东海遇袭,本该十死无生,可你不仅活着,还让消失百年的人重现人世。夺舍是邪术,偏偏你进入学宫不久就发现后山有邪祟隐匿,若不是我出现及时,在场的弟子哪逃得出你和江迟的手?”
“你魂魄不全,虽然不知你为何将第一枚聚灵果拱手让人。但仅剩的第二枚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江迟的本事我们有目共睹。你为了第二枚聚灵果,伙同江迟篡改阵法,又祸水东引,为的就是离间夫子,挑起纷争,从而全身而退。”
若不是自己从未做过这些事,宋移真要信了他头头是道的推论。他将掌心饲魂蛊示众:“证据?”
他怀疑段远山,手中是实打实的证据。段远山怀疑他,却只凭他们少数人知道的暗语,和莫名其妙的揣测。
段远山道:“只需花夫子搜魂,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但宋移的魂魄哪经得起那么折腾?
宋移却收回掌中物:“好啊。”
不待众人出声劝阻,他又道:“不过得等七日之后,聚灵果补全我的魂魄。”
“待你魂魄补全,天下哪还有人是你们的对手。”段远山却是寸步不让。
宋移不再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学宫的话事人。
花春楹在众人的视线正中默然片刻,道:“饲魂蛊极难炼制,段夫子是从何而得?段夫子既知晓那么多,却从未言明是哪位故人?此外,段夫子又是是用何种方法迷惑了我的搜魂术?”
她转向段远山,客气道:“段夫子的底牌太多,谜团也太多,余下七日,还请段夫子待在寝室切勿外出,静待真相大白。”
话落,她示意徐流渔。徐流渔立即上前一步:“段夫子,请。”
段远山看了宋移一眼,却还是选择随徐流渔一道离开。
花春楹转向宋移。
暮色沉沉,宏大的日光全无保留尽数洒落,宋移与江迟携手站在灿烂的金光里,好似被日光偏宠。
她朝宋移略点头:“宋弟子。”
宋移看她。花春楹道:“段夫子的怀疑虽无证据,却勉强算有理有据。因此接下来七天,也请白夫子和宋弟子减少外出和见面的频率。我会在七日中全力搜查,还各位一个公道。”
白梦生冷哼一声,宋移点头应下。
日落,比试结束。第二名的梅未隐得到了宝剑。空相悔没什么看得上的奖品,只随手拿了一样。柳载酒的名次不错,他挑了好久,最终拿走了一本医书。
王漏出来得晚,他什么也没拿。用了好久,才理清发生了什么事。
他走向宋移,范大年也随众人来到宋移身边。众人面面相觑,空相悔正待发问,见无人搭理自己的赵河却鬼鬼祟祟从地上爬起,正欲悄悄溜走。
宋移却突然出声:“赵夫子要去哪里?还回来吃饭么?”
赵河回头擦了擦汗:“我辟谷了,不吃,不吃了。”
“哦?”宋移缓步走向他,“赵夫子是否忘了什么事?”
赵河面色涨红,看到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江迟好似看到煞星,他深吸一口气:“多谢宋公子救命之恩!”
宋移却挑眉,侧开身子,让他的目光落在后面的范大年身上。
赵河一下子哑了声。即便他不承认范大年解出了题,但他确实用巧思破了自己的阵。他已全然溃败,更不是江迟的对手,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尽快离开学宫寻找出路。由此他一咬牙,大声道:“范弟子,对不起。”
周遭因他这声突然一静,范大年脸上浮起赤色,他挠了挠脑袋,在众人的目光下开口:“赵夫子,我仍尊称您为一声夫子。你的阵法很好,我看不透,也解不开,您是一位很厉害的修士,却不是一位很好的夫子。”
顿了顿,他又道:“学为人师,行为世范。赵夫子您本事很好,课上得却不好,待学生也不好。我不知道您的道歉是否真心,但是你摔碎了奶奶留给我的遗物,气急之下又想置我于死地。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不会原谅你。无论你的道歉是否出于本心。”
赵河的脸彻底红透了,他咬着牙,不敢相信自己低下头却得到那么一番话。他抬头看向范大年的眼中满是屈辱和恼怒,宋移暗道不好,偏偏花春楹在此时开口:“赵河几次三番想置弟子于死地,依规当逐出学宫,交由獬豸衙发落。”
赵河一惊,额上青筋跳动。他心思暗动,已在思考如何才能鱼死网破。
“赵夫子虽然心性不稳,但是并未酿成大错。交由獬豸衙废去一生修为,这惩罚是否太重?”宋移却转而为他说话,赵河疑惑地看向他,只听宋移接着道,“花夫子,不如卸去他的夫子一职,将他罚做学宫看守,也好让他改过自新?”
花春楹一时并未说话,空相悔却道:“这怎么可以!”
她上前一步:“他既犯了错,自该依法依规处置!”
赵河此人,要么将他摁死让他永无翻身之日,要么将其放在视线中未免他偏激行事。宋移此时不选择将其摁死,一是因为凭赵河的修为心性活不了几年,二则是他疑惑赵河怎敢在众目睽睽下对弟子发动攻击?
就算他得了聚灵果,他又要如何在众多夫子和学宫阵法中逃出去?他陡然出招,莫非真的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为这一问,宋移不介意将他留在学宫。
但眼下不是明说的时候。幸好花春楹沉默片刻,道:“如你所言,赵河自今日起便罚去后山看守。”
空相悔骤然拂袖离去。
赵河的心稳稳放在地上,他看向宋移,此刻眼中是真切的后怕和感激。
梅未隐冷哼一声也选择走开。赵河被带走后,宋移看向范大年:“你会不会怪我?”
范大年摇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倒是我没原谅赵夫子,白白害你废了这么多心力。”
宋移走过去揽住他的肩,笑道:“我设局不全是为你。何况这世上哪有道歉就一定得原谅对方的道理?”
话落,他落在范大年肩上的手就被强行拽了下来。宋移看向江迟,觉得肩颈伤口丝丝泛出痒意。
江迟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生动许多,他拉住宋移的手腕,用了力,让他很难再抬起来。
宋移突然想逗他,于是他抬起另一只手搭上范大年肩膀。可刚刚碰到,那一只手也被人捉住了。现在他两只手腕都被人握在手里,两人面对着面,是一个“执手相看泪眼”的姿势。
宋移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等抬眼,却察觉范大年早溜了。
倒是白梦生来到他身边:“他自己动脑,自己找我拿了丹药。短短几天,他进步飞快,是不是如了你的意?”
“本事是他自己的,解法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白梦生冷笑一声:“你倒是惯会做好人。”
话落,他抬手欲搭宋移的脉,一时却无从下手。
宋移挣了挣,从江迟手中解救出一只手腕递过去。
脉只把了须臾,白梦生手指撤走,江迟的手又伸了过来。
宋移反手捉住江迟的手腕递过去:“劳烦夫子也替他把一把脉。”
这次切脉的时间要长一些。
“比之前好了一些,”白梦生收手,“但还是半死不活的脉象。我待会各开两副药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宋移手一松,江迟立马握上他手腕。宋移随他去了,问白梦生:“白夫子还什么医嘱要交代吗?”
白梦生看着他们,宋移的两只手腕都被江迟握住,而他竟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他闭上眼,实在忍无可忍:“你们要拉拉扯扯就滚回屋去。”
“特别是你,”他睁眼怒视宋移,“别顶着那么个牙印招摇过市!”
.
宋移看向镜中的牙印。
伤口早不疼了,只是有些发痒。
这伤口不深,只需抹点药,几个时辰就可复原。现在伤痕已经很淡了,只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个牙印。
大概明早就能尽数消失。宋移正欲拉上衣领,一只苍白的手却自背后出现,微凉的指腹轻轻落在伤口上。宋移一愣,将视线从镜中转向身后的江迟,蓦地笑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后悔?心疼?可他怎么瞧着还有点开心?
江迟当然不会对他的话作出回应,他的手仍虚虚搭在宋移颈边,指尖凝出一团微小的灵光,缓解着那微弱的痒意。宋移却因自己的想法呆了一瞬。他们才认识一个月不到,对彼此的了解可以说是浅之又浅,无论他对江迟的表情做什么解读,“心疼”和“开心”用在他们身上,有些不清不楚了。
心绪一乱,宋移避开他的手,可夜明珠的光线柔和明亮,将眼前人的容貌映照得过分清晰。
江迟还是那个江迟。
他的容貌是冷的,却又漂亮得过分。他们离得越近,这容貌的杀伤力就越是惊人,宋移屏住呼吸,看到他长而密的睫落在眼下的阴影连成一片,他的眸色还是那么淡,可他的呼吸有些急了,薄粉的唇也逐渐漫上血色。
暮春的夜竟难得生了几分燥,早醒的蝉吆喝一声,突然开始没完没了地叫。
宋移狼狈地别开头,无言深吸了几口气。
美人如霜,杀人如刀。
思绪越发搅成一团,他不再开口,而是兀自拿起白梦生送来的药包,要依医嘱去泡药浴。
却忘了身后有人寸步不离。
他将药材一股脑丢进浴桶,正要宽衣,一转身,却几乎撞到身后的人。
江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宋移停下解腰带的手。
这人根本不放过他。
可这人却什么也不知道。
蝉叫得越发欢快,它拖长了调,知——了——知——了——
它知道什么?他又是否应该知道?
左右江迟还看不到。宋移强行将他转了个方向,任由他靠坐在浴桶旁边。他解下衣服,噗通一声入了水。
药力随水汽入骨,疼和痒一阵阵往骨缝里钻。宋移额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
他却闷着声,什么也不想说。
只有窗外的蝉还在鸣叫。
知——了——知——了——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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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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