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翟时然从屈年房里怡然而出,手里随意甩动着刚得来的东西,闲步回到他住的一方小庭中,进屋推开窗户正对着西侧边庭院,那里有十年前他第一次来外祖家和外祖一起亲手种下的桃红台阁,现下还没入寒花却已然有些发苞趋势,晚风浓重他关上窗户和衣而躺,想起在外祖家的点滴和今晚外祖说的一些他这个年纪相对要琢磨些许才能听得懂的话
门外响起一连窜脚步声和细细碎碎的人笑声,门被敲响屋外人问到“表哥,你睡了吗?”
翟时然翻身而起打开门看见屋门外一群小弟小妹就知道自己静心冥想揣摩外祖那些话的时刻荡然无存。
数声渐远,屈只然有些参与感的快步来到杂院外,被突然蹿出的野狗惊措,回想起五岁那年他不知在哪里听说,把酒埋在地下时间越长酒香就越浓,他想埋上一坛等他外祖生辰时挖出来送给嗜酒如命的他,结果挖得太大不小心伤到墙角跟,经年累月后的某天傍晚,饭后消食而来的翟只然发现一只野狗大摇大摆的钻了进来直奔厨门而去,后来这事被抛诸脑后,每次回来小住之后,再走时总觉忘了点什么东西却总也想不起来。
反正躲哪里不是躲,不如去杂房门的墙跟下看看,反正过几天也是外祖生辰,提前看看要是这个不好,也好有时间折选其它事物给外祖贺寿
夜色已浓,翟时然推开杂房门,脚步声踩着枯枝响起惊起一旁树上隐秘于黑暗之中的麻雀,炸花样的麻雀向四周飞散开来后不小心漏出之前被遮挡住的月光,踏着月光翟只然走过庭院时顺手拿起一把锸一路来到后院,拨开比人还深的杂草向墙角根走去
夜静得如墨般黑,只有翟时然窸窸窣窣的刨土声,五岁那年自己用好几天时间才得以搞定所有,今天却只肖是一刻钟也无,酒坛已经完全露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封好一层又层的坛盖,扑面而来的谈谈酒气并不怎么香浓,这味道甚至还不如他跟阿娘走江湖时,随意下榻的路边小店里的酒香味来的浓烈。翟时然往坛里伸出手过了一大半才触碰到快到底部的液体,他伸出舌头试探的尝了尝,一股怪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鼻腔里似乎还透着股腥色气息,他有些生气又有些无语,翟时然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儿听那个王八糕子说的浑话,自己居然会当真,翟时然摇摇头准备起身,却在这时听到脚步声,随后传来成年男子的声音“这里没有人,去里面看看”庭外的人想往里走,翟时然也刚想出声说“我在这儿”此时麻雀却毫无征兆的飞了回来,弄出一阵不小的动静,声响后外面也没了人气,越来越浓的腥味扑鼻而来,翟时然只好蹲下把坛重新封好又放了回去。
那帮小崽子应该知道他躲这里面,奈何夜色太浓可能不敢踏足此地,所以便差遣下人来开道,他又等了会儿却实在受不了这气味,捂着口鼻一口气跑到庭院外,却在月光下发现真正的腥气之味是从何而来,那一窜一窜的血脚印和门把手上还未干渴的手印,都在向他昭示着门外是尸山血海的禁地,他若踏出便是尸骨无存
翟时然穿过满院的尸体毫无停留,却在院庭里看见那只野狗时踌躇了一下,他现在懂了什么叫“鸡犬不留”
翟时然在书房找到他的阿娘和外祖,两人尸体随意横陈,地上散落着几个“上”字笔墨刚干,几年的江湖跑动翟只然下意识的上前去探他们的鼻息,这时他才顿觉痛感,全身麻木指尖颤抖却唯独哭不出来。
夜半,瞰京城东屈府火光冲天,一把火抹除屈府人畜所有痕迹,放火人看着渐渐被火光吞噬的府邸,它像是打开某个牢笼的缺口,放出来的不知是鬼还是怪
火光映着翟时然,他眼神冰冷如寒潭,口中喃喃自语“阿娘,我娶不了亲了,外祖,你交给我的我会慢慢用上,可我还是不太懂什么叫鸡犬不留”
自他一把火开始,城东便严防各个出口,做只进不出状,就连泔水桶搜查的御林军也没放过,那场大火持续两天两夜,大火后瞰京第一场雪悄无声息的降临,这几天翟只然缺觉又缺粮,他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在东躲西藏的同时还要梳理逃生路线。
瞰京城内官沟原本是翟时然想到最为便捷的退路之一,哪知官沟出入口各处早已派遣重兵轮流把守,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目光放到城南郊区,可要怎么去城南成为当下难题,翟时然庆幸他在这瞰京城内露脸的机会不是很多,外面临时描摹的画像只做形式并未神式,不过那五分模样也足以让他不敢见这天日。
在无数次无功而返想要鱼死网破的某天夜里,翟时然寻找到已经被搜查过的一处牛棚小眠片刻,牛棚主人半夜起身倒夜香翟时然陡然惊醒,城东多为商贾居所之地,每夜夜香寅时之前推到城西,由城西那边统一接手管理
翟时然揭开夜香桶毫无顾忌的蹲了进去,尽管他早有准备,但足以淹没他脖子的味道还是让他有些无法接受,翟时然横心直接下沉来个“夜香洗澡”比起那晚的腥味来说这也只算是皮毛,他从里抓了些浆糊在桶口处摸上一圈。
子时桶外传来窸窣脚步声,不多时这桶被抬起一半又落了下来,桶里液体波涌开来,再次往口鼻里乱窜只听得外面人说“这桶怎会这般重”
“许是混合了,我过来帮你”
“得了,快点的吧,我看这雪渐厚等会儿路不好走”
丑时末,车轮声第一次停止,想必是到了城东口
“站住,夜香朗今夜可有看见可疑人物?”御林军拦住过往人员盘问
夜香朗躬身“军爷,今夜不曾看见”
亲卫收回佩剑扫视面前两人告诫道“遇见可疑人物立马上报,隐瞒不报则军法处置”
夜香朗身子躬得更低了些“是是是”
“这都几天了,还没抓着”
“你小声点,这也不管我们的事,快走赶紧的”
车轮声再次响起,片刻钟后和渐进的马蹄声重叠交织
梁锦弦策马而过时回头触目一撇便继续向前,但却总觉错过些什么
寅时一刻,车轮声再次停止“砰”一声木桶与地面碰撞,渐远的交谈声,翟时然等了片刻才出来,就着外面洗香桶的脏水从头到尾乱洗一遍,趁夜悄默声溜进一户农家院偷取衣物,却被狗追得跌落进臭水沟里,翟时然摇头苦笑,这下到好算是盖住这夜香味了,为了出口气他又返回,顺手牵羊骑走了农户家的马,朝还未被封锁的城南野道打马而去
寅时末,梁锦弦打马来到城东巡营口并未下马指鞭询问“夜里可有动向”只是寻常盘问和语气,却让人有不容忽视的王者气势
御林军躬身行礼“回将军,夜里并未有可疑事物”
梁锦弦俯视御林军的眼神平移到雪地上的车轮印,几不可察的眸光一沉“一群蠢虾,城东撤封御林军回皇帝处复命”随即扬鞭而起直奔城南
卯时末,寒风裹挟着马蹄声,大雪有渐缓之势“王爷,城南有影”亲卫勒马禀报
梁继风见状勒马紧停,旋即回头朝暗处“叫上小爷去城南”
亲卫下马禀道“是小爷亲探,现下已往城南,特命小的回禀王爷”
梁继风蹙眉,扬起马鞭响亮出声,马奔跑向前,声音却落后“还不快带路,等到他闯出些祸端来替他收尸吗?”
一行人赶到城南时,已呈现出包围地毯式搜索,梁继风下马脸上无半点情绪问“人呢?”
一旁的亲卫跪下身来“回王爷,小爷带暗卫去了城南郊区那片”
梁继风闻言又翻身上马,亲卫总兵鲁蒙在一旁劝慰道“王爷放心,小爷自小跟随舅爷征战沙场且身旁总有影卫,再说翟家那小子不过是黄口小儿还是一丧家之犬,小爷……”
“你见过鸡犬不留后还能一把火点燃自个儿府邸抹除一切痕迹的黄口小儿吗?”梁继风冷然逼视着说话之人“你见过皇家的御林军亲兵暗卫出动已半月有余,却还抓不住一个躲在城根下的丧家之犬吗?”
“瞰京有内应”鲁蒙回味过来一股凉意扑面而来“那小爷……”
“如今已然打草惊蛇”梁继风颔首交代“城南出口率重兵把守,寅时前隐为暗,其余人等随我去城郊”
雪渐停马蹄在一层白上踏出鲜明印子来
城南是皇家亲眷以及达官显贵的府邸之所,城南郊区有一片红枫之地名曰“枫林院”被圈起来做为猎场,以供养这些二代的天之骄子们不出皇城就能窥探出皇家“铜雀院”的几番风雨来,俗有皇家小别院之称
“枫林院”南侧邻崖,崖下层层云雾看不清激流勇进的暮江水,翟时然靠在南侧的小斜坡边上闭眼休息,连天来的逃亡也只是让他有些眼神疲惫,好在“枫林院”不缺吃物,他外祖曾教他,在敌人围堵下缺觉却不缺粮时,只需要考虑一件事,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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