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起!”魏悯生也跟上一句。
冯羚逛在深夜的柳下村,这种古老村落还保留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天上星光点点,周遭除了蛙虫鸟鸣外听不见其他响动,甚至看不见几家亮着的灯火。
她就借着皎洁月光和间隔遥远的路灯在村里漫步,她有些说不上是后悔还是烦闷,既然一开始选择成为情绪垃圾焚烧厂,她就应该做好有这种郁结状态的准备。
但如果跳出这件事来谈呢?她在这非生即死的生存世界里,一切都只是看似有选择,就像上一夜,红纸白纸看似二选一,实则选是死不选也是死。找到了难得的正确答案,不说谢谢还是死,说了谢谢又因为不想死戏耍了npc也还是要死,怎么都是死。
选择权看似在他们手里,实则,她抬头望向天空,试图看穿天的背后,那遥遥操控这一切的“上帝”,想看看祂此时是以何等表情低头俯视这一切。
还有为什么姐姐需要为弟弟换取合适的妻子或是作为迎娶合适的妻子的筹码,村里人把这一切看得理所应当,男婚女嫁,女儿总是要走的,像是货架上的商品,时机到了搬上货架,之后的价值就在交换之中兑现,使用权也让度给顾客。
她九岁离开温室,虽然态度良好没有在期限外被驱逐,但她从来不觉得是她不配留在温室,也从来不认可姐姐应该礼让弟弟之类的道理。
只能说在那时候她的确无法做到被温室需要,那么她自愿离开,总有一天她会重新回去,因为正被需要。
如果做不到,那她照样可以在长城安稳度日,这是她当时尚在襁褓的弟弟无法做到的,虽然温室不见得需要他,但温室里的爸爸妈妈更需要他。
她没有原谅,她只是理解,用商人的思维。
因为她也被冠上了价值供人衡量,所以她大概率一辈子也不会原谅。
不知不觉间快走到村口,硕大的古柳之下,一抹挺拔的身影异常显眼。
为什么对晏几声有那么强力的排斥感,冯羚反思,一方面可能是温室里的她与长城外的她反差太大,她自认为很大,在离开温室的那半年她几乎决心和曾经的自己永远说再见,包括对爸爸妈妈的思念,对曾经生活的不舍以及对自己身处困境的迷茫与恐惧,她统统都选择抛弃。
晏几声作为被抛弃的曾经生活的一部分,再度出现只会让她想起过往脆弱的种种,觉得自己好惨。
另一方面,她和晏几声之间的羁绊太深,深到她几乎刚睁眼看到的就是他,之后的九年里他们形影不离,即使小晏几声性格有些怪又处处都很优秀经常让她为难,但他们总是在一起。结果多年后的意外重逢,他明明认出她了却没有任何表示,她凑上去和他示好也被冷冰冰轻飘飘地无视了,这只会让她怀疑自己这么多年以来是不是很失败。
没有寒暄也没有安慰,他现在过得很好,而她,虽然不想承认,但小时候明明一直是她比晏几声高,如今每每看他都要仰高了头,足见满地狼藉。
大概是她心理活动过于强烈,强烈到站在远处的晏几声都转身看过来,见是她才迈步走了过来。
冯羚站着没动,就看着晏几声一路靠近。
“可以了。”在两步之遥的地方,她叫停。
晏几声当即站定,借着月光回看这张太熟悉的脸,其实冯羚的长相并不是1 1 >2的那类人,她妈妈是电视里经常出现的面孔,虽然以“百灵鸟”为人称道,但也长相温婉精致,是很典型的古典美人。她爸爸曾经被称为京大校草,学识与颜值不相上下,相传还是她妈妈追的她爸,后来二人坠入爱河,生下冯羚这个爱情结晶。
刚出生时她妈妈就有些失望,护士安慰说小朋友刚出生都不怎么好看,皱巴巴是常态,但可惜她床边还站着前来恭喜的晏夫人,手里抱着的晏几声从出生起就甩别人两条街。
晏几声从来没觉得冯羚美或是丑,因为她从小就像一团火光一样,能量向外,幼稚时不知天高地厚,会因为所谓义气大打出手,即使受伤了被妈妈拎耳朵也会悄悄给他做表情,鬼马精灵像是问他自己厉不厉害。
如今那些向外的能量趋于内敛,被一团名为倔强的东西包裹,她的五官反而清晰起来,只是此刻她的长相早就被性格所打磨,坚韧又锋利,就连眉尾曾经会跳舞的两粒小痣也学会了收敛和伪装。
冯羚皱眉,她没认出来晏几声之前这人懒得看她一眼,她知道后反而是大大方方盯着看了,一双瑰丽的招子就这样倒映着她,算什么道理。
她别开眼,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准备去探探那棵古柳的虚实。
晏几声毫不意外地跟上她,开口:“听张苏裴说你把我给的名片扔了。”
冯羚不答,只把他当做空气。
她绕着古柳转了一圈,近距离观察下更觉得这棵柳树大得出奇,在她印象里柳树都是纤细的,枝条长而垂坠,在风中会微微拂动,并不茂密。像这种庞然大物还长在旱地里的她属实是没怎么见过。
夜里没风,繁茂的枝叶一大簇一大簇地挂着,那几个尿素袋被遮挡着只能看见一些边角。她踮起脚,发现有一个尿素袋甚至已经破了,只剩点布条像抹布一样挂在那。
另外两个倒是还看得出颜色,有一个甚至还比较新,上面的“猪饲料”几个字都没被风化干净。
经晏几声和这事一打岔,她也没心思再烦那群让人生气的相亲男了,只绕着圈看哪儿比较好下脚,毕竟柳树不是寻常那种枝干粗壮的品种,她虽然人轻动作轻,但保不齐那细细的枝条撑不住啪叽一下给她摔下来,这个高度,她上下打量着,少说有五六米,虽然不致死但痛却是实打实的,尤其背后还有个“空气”盯着。
“要我帮忙吗?”“空气”问。
“不……你能行吗?”冯羚下意识反驳,好在控制住了嘴,晏几声在此时走到她身侧,嘴角带点淡淡的笑意,视线从树上落回她眼中。
“我很重的!”冯羚找补,“强壮。”
晏几声点点头,没否认,只说:“应该没问题。”
于是在蛙鸟虫鸣都淡下去的深夜,“娇弱”的晏几声单膝跪地把他那双修长白皙没有一点倒刺茧子的手摊在冯羚脚前,示意她踩上去。
脚下虽然不是砂石地,却也没多少区别。
她咬咬牙,心里天人交战了那么一瞬狠心就伸了脚,一脚下去虽然晏几声有使劲托着却也被她结实踩在了地上,隔着骨肉触地的感觉十分奇怪。
“我站起来了。”晏几声提醒。
冯羚轻声答应,感受被晏几声缓缓托起,一手扶着身后的树干配合调整重心,等停在半高空的位置,她从晏几声的眼里看出他想要自己踩上他的肩头,因为是第二天晚了,他们都换上了村里人帮忙找的换洗衣服,晏几声此时粗布麻衣看上去并不值几个钱,却也没半分融入这个村子。
她试探着抬脚,没想到却猛地重心一晃,电光火石间她只感觉到脚被晏几声用力抓住,视野就从大晃趋向稳定。
好像只是一下子的错觉。
“不要把手撤得太快,就算你很强壮也不要这么相信我啊。”晏几声手捏的很紧,手臂肌肉几乎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她硬生生拽回水平,冯羚感觉自己脚都有些疼,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她因为自己失误不好意思没有低头去看晏几声的眼睛,也因此错过了那对“柔弱”的胳膊展现出的力量线条。
之后二人的配合像是运作有序的大型机器,度过起步时的晦涩后面就畅通无阻,她站上晏几声的肩膀,被他用手反抓着脚腕,顺带借着他抛出的力一把抓住了突出的树瘤,巧妙地荡了两下抓住最低的那根树枝。
有点像她在家里的生活轨迹。
那几个尿素袋挂的位置高矮不一,离冯羚最近的这个还要再往上爬至少三四个树杈,她找着下脚的地方,余光正看见晏几声在看她,还抬手指了个方向。
她转头看去,那儿正巧有个不起眼的小断枝,看顶部已经风化,也没有再新抽出绿条来,她三下五除二迈过去,绕着柳树主干往上爬,伸手去够那个近在咫尺的尿素袋。
这尿素袋是被人扎着封了顶,用麻绳系了死结挂在上头的,冯羚手不勤快,平时做做电焊电工已经是她的极限,拆这种死结简直能要她老命。
等好不容易拆下时她却才发现这袋子比想象的重,在失去挂绳的支撑后袋子自然下落,冯羚被带的也往下一扑,尽管她伸脚够住了枝条却也只是一个缓冲,一下就滑了下去,眼见七八米的高度即将落地,她失声大喊:“晏几!”
在一片黑暗中,她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接着被尿素袋砸在了肚子上——她就是摔下来也没舍得松手,晏几声的脸颊还让它擦着了一下,当下就红得有些充血。
“看来我的名字还不是那么难让人叫出口吧,小羊。”
冯羚重新闭上眼大口吐气,刚才的失重带来的心跳加速让她此刻张嘴说话都有些费力,虽说不是今晚的头一回,但的确是摔了个大的。
“遇上你就没好事。”她有气无力地吐槽。
晏几声勾勾嘴角,说:“上次你不是赚到两千三百零二块五毛吗?这不算好事?”
“……”冯羚从他怀里爬下来,腹诽他记性好到离谱,蹲在地上拆尿素袋,神色突然一变。
“……这是人骨头?”她问。
晏几声蹲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去翻那些骨头,长的短的都有,一根根拿出来几乎要在晏几声的手里拼出一副完整的骨架。
他松开冯羚的手,神色稍显沉重,说:“女性,盆骨开放度小,应该还未生育,在这个村子里估计也就二十五岁以下。”
“他们把尸体挂在树上是为什么?这儿不流行土葬吗?我记得以前老的时候……”
冯羚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因为她在和晏几声的对视里发现了自己的单纯无知,为什么绑在树上的一定是尸体呢,万一是活人困在这个袋子里直到死呢?
这个看似正常的村子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
她有些恶寒,浑身鸡皮疙瘩蹭蹭冒起,抓过尸骨的手也在下意识地摩擦着。
而此时不远处却有人越靠越近,地上长条的影子形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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