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莹的八字被第七家收下了,因为合帖的结果异常的好,用那位大仙的话是说:“天赐良缘,将会是一对不可多得的恩爱夫妻。”
后面还说了第二年能生一对龙凤胎宝宝,儿子长大以后一表人材,女儿貌美娴淑会遇良配等等等,总之吹嘘得很好,就差直言娜莹旺他们家祖坟了,当下就把第七家的婆妈给哄的,死死把娜莹的庚帖放在心口捂着。
午饭前不久刚托人来了娜莹家,说这门婚事就这样定了,还挑好了日子,五日后就能先定亲,秋天乞巧时分正合天机,宜嫁娶。
婚事定了,甚至婚期都定了,不用再日日被架着去见这个男的那个男的,娜莹反倒不太开心。
中午坐一起吃饭都看她心不在焉,冯羚嚼着大馒头,蹲在洗碗的娜莹边上,问她:“你怎么啦?”
魏悯生学她,探出头来问:“你怎么啦?”
娜莹低着头,不乐意说,自己一个人抿着嘴倔强地洗碗,洗完碗又去洗衣服,一声不吭忙忙碌碌。
倒是吴大妈,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就连看冯羚都没那么不爽了,下午二姑婆又来了,拎着鸡鸭和水果来的,却不是走亲戚,等于是代表男方那头先过来给“未来媳妇”送一些彩头。
人絮絮叨寒暄半下午,晚饭干脆留在这儿吃了,吴大妈松开二姑婆手转头准备去厨房的时候甚至送冯羚了一个笑脸,这下反倒把冯羚吓得不轻。
饭桌上,晏几声坐在冯羚对面,本来他是不知从哪回来刚好路过,碰上吴大妈心情好也一起叫进来吃饭了,二姑婆先是教导了一番娜莹以后嫁去别人家该如何如何,长篇大论絮絮叨叨堪比唐僧念紧箍咒,冯羚难得感觉自己没爹没娘挺好的,谁知二姑婆似乎是做媒做上瘾了,转头扫视一圈,视线越过魏悯生时摇了摇头,又落在冯羚脸上。
冯羚划饭的手一顿,好在吴大妈阴阳怪气地插嘴道:“这女的早不是姑娘了,头婚老公都死好久了,毒得很,怕是不好说。”
一句话落,二姑婆神色尴尬,有些挂不住笑,冯羚倒觉得头顶的箍松了,继续心无旁骛地吃她的饭,大约是太过于没心没肺,即便心情很好的吴大妈也还是白了她一眼,冯羚点点头认下,谁让她吃她家大米了呢,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稍后二姑婆又把视线落去斯文吃饭的晏几声身上,他虽然和大家一样粗布麻衣,但不管是看身段还是气质都突兀的很,如果说冯羚像是饿鬼投胎野猪进食,那么晏几声堪比公主享用他的下午茶,举止优雅慢条斯理,虽然不见他有什么嫌弃菜不好的意思,但总觉得好像并不是特别合他胃口。
这下二姑婆又有些犹豫,吴大妈想说这一对奸夫□□,背地里不知偷成什么样了,估计也悬,但冯羚实在是太坦荡了,坦荡到她都有些说不出口。
“你……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晏几声抬眸:“十九。”
“哦……,十九啊,好,好年纪,家里可有婚配啊?”
“没有。”
自新时期的长期天灾之后,地球上的人口锐减,中国虽是人口大国却也无力抗衡,温室建起后,人口的死亡率得到一定控制,但长城外仍是死伤不断,即便有新生儿也畸变率奇高,温室内的孩子也不算太平。
于是为了□□人口,政府将男女婚育年龄一致下调至十八岁,如若条件允许十八岁即可结婚生子,这样一来温室的婚育年龄普遍提早了几岁。
晏几声也早过了十八。
冯羚抬头看他一眼,晏几声那天在薛薛家门口穿了一身似乎是军装,温室里二十几岁还在读书的应该大有人在,虽然听说学制有所改革,但十九岁就能有下属,多半不是刚毕业的样子,就算军警校男女比例失调,但以晏几声的相貌家世应该不至于流拍。
她印象里十年前晏爸爸就已经当了什么什么了不起的官,虽然具体如何记不太清了,但总归不是普通家庭。
不然就是这人自己太挑,像小时候经常听晏妈妈说他不爱穿这件衣服不想吃那样荤菜,每每需要她出面才能把晏几声乖乖收拾服帖,不知这鸡毛的脾气如今好了没有。
如果仍是那般我行我素,没姑娘喜欢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冯羚在这边死抠些边边角的回忆,二姑婆已经从晏几声的学业工作问到家世择偶标准了。
“爸爸妈妈都是公务员,退休应该还早。”
好一个公务员,照你这么说国家领导也算是公务员,冯羚吐槽,当然这时的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猜到了什么。
“哦……家里这么好啊?那应该要找门当户对的了哈?但我们村里姑娘虽然那个些,但清清白白又为人老实……”二姑婆说到后面自己都圆不下去了,晏几声看她一眼,不知是不是笑了,放下碗筷。
散场后冯羚和他一起帮吴大妈剥玉米,因为娜莹吃完饭就不知去哪了。
“你倒是脾气好,和二姑婆聊这么多有的没的。”冯羚狠狠扯下玉米叶,往边上一撇。心想自己在上一个方田里找他说话他要不就是高冷的爱答不理,要不就是让她自己去试,从没见得这么好心。
晏几声动作温吞,“人家真心为我介绍对象,而某位杨姓小姐却只想从我这抠点线索,性质不同。”
“?”某位杨姓小姐本人几乎仅用一秒钟就读懂了他话里的阴阳怪气,虽然更多的她脑子不如晏几声悟不到那么快,但能读懂表层已是足够,“你明明一早就认出我了,却把我蒙在鼓里骗得团团转,我又不认识你我当然能利用就利用了,再说我每次都态度良好,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专门欺负我老实人!”
看着面前突然指向自己的玉米棒子,晏几声挑挑嘴角,没躲:“这么肯定?”
“不然?”
“那就当我认出你了,但怎么能说我欺负你骗你呢?”晏几声低下头,任由那根玉米棒子杵着自己脑门,认真掰着手里的,傍晚的农村凉爽异常,天也很亮,在他的脸上留下红橙霞光的同时刻下浓重阴影,让人看不清神色。
冯羚有一瞬没接上话,转头看向一旁专心听他们吵架顺便掰掰玉米棒子的魏悯生,生怕她误解是自己在欺负晏几声,“那我每次看你你都瞪我!还……还就是说我问你线索向你发起友好讨论的信号,你也爱答不理,就让我自己去试,你就说是不是!”
“是,但是羊羊,当时的我于你而言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就算我说你什么都别干跟着我也能活到最后,你会选择相信我吗?把命毫不挣扎地交给我?”
“……但是!”冯羚打断他,他把手里的玉米棒放去边上的簸箕里,看了眼那根仍戳着自己鼻尖的玉米,说:“我是可以告诉你我是晏几声,虽然很突然但不见得你会一点不相信。”
老远有人打着手电朝这边赶,他身后的天色已经渐黑,晏几声拿过直指他鼻尖的玉米,剥下剩下的叶子,说:“十九岁的晏几声和九岁的晏几声在你心中的地位相差多少,从我那张被揉得皱巴巴摁进墙里的名片可以猜测一二,我应该庆幸没在那时候告诉你,不然别说你怀疑,你边上那大块头没准会先给上我两拳,觉得我在诱拐你。”
“那还不是因为你在上一个方田里那样!但凡你……”冯羚还想说,但打着手电的人已经赶到了小院门口,脚步匆匆神色惶惶,她低声道:“你油嘴滑舌,我说不过你!”
“没原谅你!”
几人赶紧站起来,魏悯生把手里剥了半年还有两瓣叶子的玉米随手一揪扔进篓子里,跟着一起站去了门口,就看那个着急忙慌的村民是要干什么。
只见他一进门就大喊吴大哥吴大嫂,把人喊着得一脸懵地走出来,唰一下就捧住他的手:“吴大哥你快,赶紧把手头东西放下,娜莹她……娜莹她想不开啦!”
“什么!!”
人到村口的时候,那儿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但抬头往上看仍能看见娜莹那不算单薄的身板高高挂起,明明没什么风,她却轻微的晃荡着,脚下是吱哩哇啦听不清的带着乡音的议论。
她走时无声无息,走后却是“热闹非凡”。
没人懂她走前的纠结无助,只管在她走后肆意揣测。
村长扛着竹梯过来,好事的人们虽然没凑够热闹,却还是让开了位置,吴大妈和亲戚几个哭得嘹亮,撕心裂肺,娜莹爸倒是沉着个脸站在一旁,几个村民帮忙扶着梯子,另有伸高了手扶着娜莹腿的。
七八米高的柳枝,很难想象娜莹是怎么一个人挂上绳子又鼓起勇气踢倒凳子的。
听说自缢是一种不算特别舒适的自杀方式,踢倒凳子的一瞬间呼吸会骤然变得困难,不论先前做了多少心理准备,那刻天然的求生欲都会令人萌发懊悔之心。
然而绳子却将一切都锁死,它会紧紧扼住颈动脉,迅速令大脑充血缺氧,皮肤的疼痛感,颈椎的拉伸感,肌肉的撕扯感,人会在因剧烈跳动而如擂鼓的心跳声中逐渐失去对四肢的控制,然后死去。
冯羚看着娜莹,很难把此刻这张青紫着,眼睛充血突出,舌头外挂的脸和前些日子红着脸拉着自己说悄悄话的少女对应上。
她忘记是在哪看的科普,只记得最后一句“请大家勇敢而坚强地活下去!!”
“姐姐你怎么啦?”魏悯生晃了晃冯羚的手,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轻微地颤抖着,木然抬眼望去发现晏几声也在盯着她看,她调整了呼吸,轻轻摇摇头。
眼前村长他们一行人正把娜莹放倒在地上,用一张棉毯垫着,左耳仍是男男女女的议论声,右耳则是凄凄切切的恸哭声。
“娜莹姐姐是对第七家不满意吗?”魏悯生轻声问,“我白天悄悄问了她,她当时还说‘都挺好的’,我还以为我们能喝上喜酒呢!没准这个方田的任务就是帮娜莹姐姐风光出嫁,结果却……”
魏悯生一提,冯羚这才重新想起来他们是在方田之中,无论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要先出去,这几日她过得太安逸,白天饭来张口晚上有晏几声带着,不需要干活无聊的时候可以搓搓魏悯生的脸或者和晏几声吵两句架,以至于她都乐不思蜀忘了一开始的目的了。
“大多数女生都会在如花似玉的年纪幻想爱情,然而柳下村一贯的传统却没有‘爱’一字,所以她用自己唯一能够主宰的性命做出了最后的反抗。”晏几声替她回答,看着村长不知在安排些什么,冯羚冷着个脸沉声开口:
“盯住村长他们的动作,无论今晚这一方田的规律是什么,我不准备走正常流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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