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宫中回来以后,尚存息一夜未眠。他早早地备好了上朝的官服,眼神明亮而又坚定。
他装着十分规范,无论是官帽,衣袖,都显得十分整齐,没有一丝皱褶。朴实无华的官服,却称得他格外的严谨细致。即使昨日忙碌得通宵达旦,但一张秀气的眉眼仍旧神采奕奕。
尚存息坐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宫门口。他落了轿,将奏折仔细放好,便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寅时他便与百官们在午门外等候。
有些大臣围在一起,商量近日规划,有的大臣碍于社交,只是简单地互相之间打个招呼。
而尚存息站在一旁的角落,他笔直的脊梁挺立着,手持着笏板,面色温润,如立身世外,与这一切似乎格格不入。
其中一位年迈的老臣注意到了尚存息,老臣与其他大臣简单地打了照面,便朝着尚存息的方向走去。
虽说老人走路有些缓慢,好在他身体还算硬朗,走起路来也算稳当。
尚存息远远地便看见老师朝自己走来,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老师。”
汤显看着自己的学生一步步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心中满是怜惜“你一定要参和这件事不可吗?”
“老师,为人臣者应当为君上及时纠正错误,辩明孰是孰非。世子殿下如今风评正盛,有世子的加持,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你简直糊涂!如今王上都不再追究这件事情了,倘若你在上报,岂不是拂了王上的面子?你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万一龙颜大怒,世子殿下还能护住你吗?恐怕你的命都要交代在王朝了!”
老臣看着尚存息执迷不悟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可是他最优秀的学生啊,他纵横官场这么多年,他怎不知王上的心思。他放任尚存息与世子结交,也是知晓世子殿下为人正直,他们所做的事情,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上已经很多次左右敲打他,都被他倚老卖老,糊弄过去。而如今,这种局面他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泥潭。
“老师,我做了您这么久的学生,您应该是很了解我的。”
尚存息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他知道,现在无论在说些什么,也都是白费唇舌罢了。
汤显点了点头,他的性子如同自己手中的玉笏,看起来处世圆滑,八面玲珑,但实际上率性,耿直,刚正不阿。
“也罢,也罢。你们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是你们年轻人该闯的年纪。如今我也老了,所谓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尚存息看着自己的老师突然转变,有些迟疑却没有多想,只是恭敬地说道
“多谢老师。”
“子谦,我也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了,你师母说很想念你泡的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喝上。”
“老师,会的。”
汤显满足的点了点头,此时大门缓缓打开。
“我们进去吧。”
朝堂之上,各位大臣都在禀报着自己的工作任务,待到尚存息发言重审萧华一案之时,震惊在场的所有人。
一瞬间,在场的大臣大都极力反对。
应天看着台下的尚存息与其他大臣争得面红耳赤,他轻拍龙椅,简单地吐出两个字,未带丝毫温度。
“为何?”
应天的表情被龙冠冕旒的阴影遮挡,周身的气场压迫力十足,让人不寒而栗。
大臣门纷纷跪下,祈求王上息怒。
而尚存息虽然跪在大殿之上,但他双手执笏仍旧慷慨陈词,不卑不亢。
他诉道从边关发生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以及庞统的证据都写得清清楚楚上呈自己的奏折。
“尚爱卿,你意欲何为?”
龙椅上的君王,不怒自威。尚存息依旧跪在大殿上,挺直腰杆,一字一句回应道。
“请王上重审萧华一案。”
应天手指不停地敲打着龙椅扶手,口气似漫不经心“众爱卿觉得如何?”
应天的一问,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早已眼红,视尚存息为竞争对手的官员,趁着机会,要求治尚存息大不敬之罪。
应连城是了解父王性子的,他再不出言,恐怕真的要治尚存息大不敬之罪了。
应连城立即要为尚存息开脱,应连城刚开口,刚才还在叫嚣的官员立刻闭了嘴。
王朝的储君,毕竟谁都不敢轻易得罪。
应天看着自己的儿子在朝堂中竟如此有声望,心中一紧,目光阴鸷地看向尚存息,勃然大怒,指着尚存息呵斥道
“尚存息,蛊惑世子殿下你可知罪?”
看着发怒的应天,众人又是齐刷刷跪在地上祈求君王息怒。
应连城错愕地看向自己的父王,开始为尚存息求情。
还未开口,尚存息便开口道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如今有新的证据摆出现,还请王上重审萧华一案!”
“你好大的胆子!孤竟不曾想,你竟与萧华一心!简直大逆不道!通敌叛国一案,你是否也参与其中?!”
应天的话一出,不少大臣看好戏一般,坐等观看尚存息的下场。
应天的心思深沉,疑心病更甚。
应连城连忙跪下,为让存息求情道
“尚大人是忠臣之后,他的父亲曾随父王一起出生入死,为父王战死沙场。尚大人年幼丧父,拜在汤大人门下,三岁便启蒙,而后又与孩儿一起入皇家学堂。是父王一路看着他过来的,他怎可会通敌叛国,简直贻笑大方!父王还曾夸奖过尚大人,虚怀若谷,质真若渝,是一个值得学习的榜样。他又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人心难测。”应天睥睨天下的眼神看着应连城,缓缓地吐出的这四个字,便全盘否定了尚存息为这个国家的作为。
台下官员看着王上态度如此坚决,便开始落井下石,悉数尚存息的无理与傲慢。
听着他们的数落,尚存息嗤之以鼻。他摘下头上的乌纱帽,放置身旁,朝着应天重重地磕下头,一边继续说道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请王上明鉴!”
“好好好!来人,将尚存息革职查办!”应天怒不可谒。
“父王!”应连城欲要劝阻,这时汤显悄悄拉住应连城,站出来说道
“王上!请听老臣一言!”
汤显的声音虽然因为年迈而变的沙哑,低沉,但每一个字都说的慷锵有力。
应天看着汤显,似乎对于他的进谏并不感到意外。他是两朝元老,自己登基之时,他也为自己出力了不少,为自己荐举了不少才子,尚存息便是其中一员。
龙椅上的应天,故作惊讶地问道“哦?汤老也要为尚存息求情?”
汤显摇头摇头“冒犯龙颜,为罪臣开脱,他本就罪无可恕。”
应天示意汤显继续,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老家伙明明最爱这个学生,他倒要看看如何为他争辩。
“老臣认为,有一件事情比萧华的案子更为重要!世子殿下与尚大人一路北上,遇到种种奇案,皆说明有不少反叛余孽在暗处蠢蠢欲动,想要通过新茶和蛊虫来控制我们,从而入侵我国,达到复国的目的。倘若尚大人真是叛国一脉,他在王朝无牵无挂,一走了之便是,又为何与殿下频频踏入险境呢?”
“哼,他这是为了谋取世子的信任!”
汤显摇了摇头“王上是位明君,尚大人为自证自己不是乱臣賊子,何不让亲自破案,将那群反叛余孽全部抓捕归案,已证清白?不仅为王上分忧,还将那群余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应天听着汤显的建议,原本阴暗冷漠的脸庞,此时此刻笑逐言开。
汤显的口才加上他的护犊之情,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这一次居然又让尚存息蒙混过去,心中满是可恨!就差这一步,就能让他身败名裂,真是可惜啊!
当以为事情已尘埃落定之时,然而随即画风一转,应天指着汤显,语气凌厉
“汤显啊汤显,你为了这个学生可真曲线救国。”
汤显身躯一震,立刻跪下
“老臣句句肺腑之言,倘若心有不忠,任凭王上处置!”
画风转变的如此之快,之前的那群大臣又可以了。
先是煽风点火,又苦口婆心装模作样的劝说汤显。
看似为汤显说好话,但是句句都在暗讽汤显为了救自己的学生,竟敢将王上玩弄于鼓掌。
更有甚者,直接谏言他仪仗着自己两朝元老,不顾君臣礼节,应当弹劾。
“老臣一族为国家尽心竭力,尽其所能扶持帝王。老臣这一生坦坦荡荡,不惧流言!”
汤显的这句话说的底气十足,想起这么多年的他的建树,应天还是有些理智在身上的。
但是他的学生却不是如此尽心扶持,如果今日不降罪于尚存息,他今后的威严又何在!
应天坐在龙椅之上,敲打着扶手,闭眼沉思。
汤老的话还有底下大臣的话语,绕在他的耳边,让他烦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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