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淮阴县

淮阴县是吴东郡里最靠近东演的一个地方了。但是这地方太小,且又靠近边境,所以多少有一点贫困穷苦的意思在这里面。今年这小地方倒是出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其一是上月月末时,公子礼一行人马行到此处,真真叫当地百姓见了一下天子脚下的人民以及天子的儿子长得是什么样。

围观的百姓伫立在街道两侧,看着骏马上的翩翩少年,分分感慨道,帝都的水土真是养人,瞧着这公子小脸白嫩嫩的哦。已嫁作人妇的少妇们因丈夫在身侧,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看过去,还待字闺中的少女们没那个顾忌,都扬着手帕对着公子哥星星眼,希望这位爷能跟自己发生一场不为人知的艳遇,然后攀上高枝当凤凰。少男们倒是挺正常的,都瞧着桓礼想道,嗐,都是一个鼻子俩个眼睛,咋就人和人区别那么大呢?

与这件事相比,另一件事倒是跟淮阴县百姓更加密切。因为这件事扯到吃饭问题了。淮阴县今年因为虫害问题,粮食有些不够吃。这个不够吃的程度有多大呢?本来桓礼来之前是勉勉强强凑凑合合,结果桓礼一走,便是饿死人的节奏了。淮阴县县令是个打脸充胖子的德行,一辈子没去过皇城,头一遭见到天子身边的人,什么也不管了,好吃好喝好玩的都拿来冲门面了。眼下看着这饥荒的问题,县令一下子慌了,忙向郡守上报了这么个事,求了一些粮食。然后吴东郡里的一些世家大族也听说了这么个事,都伸了援手,其中当属吴东姜氏。

姜家的这个姜姓的确有那么些来头,他们是齐国后遗。大泽刚建国那会,太祖帝的几个开国兄弟里面就属姜氏功劳最大,姜氏二兄弟,一位被封了王侯,另一位则是拿了钱财归隐去了。后面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封了王侯的那一位便是齐国的先祖,归隐的那一位去了吴东,最后子孙都效力于大泽,名声雄起。只不过,盛极必衰,齐国前几年被灭了,吴东姜氏也受天子猜忌,在朝中被压制得抬不起来。

眼下这淮阴县得了那么大的救助,酒楼茶肆里都是说些吴东姜氏的往事。

“老朽祖上三代都没离开过淮阴这个地方,所以无论是我这一辈,还是我父亲,我父亲的父亲都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但是要真说起来,我这一辈子顶顶光荣的事还数我年轻的时候看见的姜朔将军……前些个那些姑娘看见公子礼都走不动道,老朽赶巧那日瞧见了几眼,虽然俊秀无人能比,但是比起我心中天仙似的人物还是不够……”

茶肆的老头是个慢悠悠的性子,讲话也是慢吞吞的,但他老伴不是。他老伴拿着茶壶给过往的茶客添了碗茶,嗓门大得出奇。老伴道:“这老头子,往日在家里可劲儿地吹,现在来了那么个机会,还慢悠悠地吊着各位,各位来来往往的多担待些。”

老伴年轻的时候估计也是个美人,如今岁月将她容貌变了,但是性格却还没怎么变。茶肆的老头看着妻子插诨打趣的话,也不恼,反而乐呵呵地继续道:“那些个酒楼茶坊里的说书先生说的都是些众人皆知的事,但老朽的这一奇闻却不是。我想想,那应该是宣平三年的时候,东夷来犯……”

茶肆里有位军爷,端着茶碗听到这,忙抢先道:“这说的可是姜三夺兽城。”

老朽笑道:“正是哩。那夷族人靠海为生,海中神怪诡异之事又异常之多。今儿讲的便是东夷借海兽,姜三夺兽城这件事。

“宣平三年的那个时候,也是冬天。我那个时候还没干茶肆这个活,娶了媳妇,生了三个娃娃,整日里为着一家人生计忙碌奔波着。

“东夷来犯那一会儿,淮阴县因为离得近,所以前方战报什么的,知道的也就多些。各位客观,您且想想,我这说的知道得多些,也是偶然在酒楼做帮工时听天南海北的人吹的,哪能真就那么关心前方战事呢,毕竟家里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

“所以后来我想着这件事来的时候,还真真是跟报应有关。那东夷不知道使了什么邪术,战鼓一响,一片浓雾之中,竟然有好些从未见过的海兽。当时带兵的大将军是和老将军,他随行的人中有巫族。这巫族往那海兽一瞧,嗐,您猜怎么着,竟然全是上古时期的奇兽。

一位穿着青色粗麻衣裳的少年听到此处,饶有兴趣地对着他那一桌的其他两人道:“这算奇了,就算是上古时期的那些奇兽还没灭迹,但是据那《山海经》注释,这些个兽应该也在大荒之中,沧海一隅,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同桌的一个豆豆眼像是没什么兴趣似的,恹恹地道:“事出无因必有鬼。你素来爱看这些个鬼怪话本,怎么不自个猜去。”

那穿着麻布衣裳的少年看看豆豆眼,又看看旁边闭眼假寐的人,嘟嘟囔囔道:“有本事向他发脾气啊,天天朝着我是什么意思。”

那老朽看着这一桌三个,想着是哪家的贵公子带着两个仆从来到此处,便亲自拎了茶壶给那桌添水。他对着春吉道:“这位爷猜的没错,那些个海兽的确不该在此处。但是那战场上的兽却又真的是存在的,且每次现身,必是浓雾晨时,扰我军人心呐。

“军心涣散之后便是溃不成军,接连三场战争,都是败与东夷。于是前方就领着军令来了淮阴县征兵。各位,老朽当时家中只有我一个壮年,且家中离了顶梁柱如何在乱世中活下去。所以这军爷来拿人时,我真真是泪如雨下。可巧那次来征兵的便是姜朔将军。

“姜朔将军懂得我们百姓是的苦哩。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我们这些被征兵的挤在一处就看着从远处来的那位少将军从马上飞跃而下。少将军拿着军令,看着我们,也看着随丈夫儿子而来的少妇老妪们。

“那天雨下得愈来愈大,少将军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我们听着哩,听着他说,我知道诸位是无数人的父亲,兄长,儿子,也知道是无数家里的顶梁柱。但是,前方战事吃紧,我军损失惨重,国将不国,家将不家,还望各位拿着手中的兵器,跟着我去驱除外敌。

“各位,我们还好是跟着姜朔将军呢。少将军领着一队人马在一个清晨终于破了那海兽城。您猜怎么着,那些个海兽竟然是假的。

茶肆里传来止不住的唏嘘声。豆豆眼那一桌坐着的翩翩公子不知何时睁了眼,一双玉手端着个豁口的茶碗,随意抿了一口,方才悠悠道:“古书中载,晨起云绕之时,观海中奇景,为宫室台观,城堂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睹。人奇而坐船触之,方知人不人之,物不物之,乃假象也。”

茶肆的老头很是满意每个人的表现,于是继续道:“所以后来我们这些被征兵的反而没怎么用得上,每个人在军中待了三天然后便又回来了。也就是回来的那天,听说少将军带着兵同那东夷又开了战,最后夷族大败,时至今日还不敢来犯。”

豆豆眼听这故事终于落了幕,伸了伸小懒腰,一双小眼睛困的睁不开道:“可算是赶到了淮阴,不然我这小身板真是遭不住。”

春吉倒是舒服得自在。他笑:“有劳秀秀一路上照顾。”

秀秀瞧了这两个不要脸的混货,恨得牙痒。自崇吾山出发的那一天起,秀秀赶着牛车两天没合眼,终于在第三天晌午赶到了。

翎上瞧着秀秀这副样子,倒是冷笑道:“山里的灵物们都说我对你太过放纵了些,再不管教,就怕你上了天,给我捅出天大的篓子。可巧姑娘前些个不是雄心壮志地前去报仇了吗,杀人不成,反而差点还把自己那风一吹就散了的魂留在外面。这赶牛车的活不为别的,就为着春吉慌的屁股快要着火似地赶过去救你,还望着姑娘知足些。”

春吉瞧着秀秀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没了精神,忙打个哈哈道:“秀秀啊,走,咱们赶紧着去向店家打听下事。”

秀秀就这样被拉走了。没办法,每次凭嘴上功夫,她向来说不过翎上。

那店家正在烧茶水,一抬头,便看见刚才那桌的两位客人过来了。

春吉对着老头行了一礼,一本正经地问道:“店家,你们这里的青楼窑子是在哪里可以寻到的?”

店家:“······”

秀秀瞧着春吉这副呆头鹅的样子,忙把他拉倒身后,亲自上阵道:“店家,实不相瞒,我们来此处,是来寻我家公子的未婚夫人的。”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拿了袖子掩面,带着哭声道:“我家公子与夫人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哪想到,天妒情缘,我家夫人被贼人掳了去,一路寻到这里,才打听到被卖到窑子里了······真真是好苦的命啊······”

春吉这会也作悲泣状,配合着秀秀。

那店家听了,忙不歇地给他们指了方向。在他们三人道谢离开时,还很同情地看了看翎上。

“还好淮阴是个小地方,百姓穷苦,青楼窑子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比较少。我想着六六估计也是在这淮阴县的双蝶楼,凭着她那副狐狸样子,怎么着也应该是花魁。”

秀秀坐在牛车上,一手拿着干饼,一手拿着长烨给的画,啧啧道:“狐狸就是好啊,生来一副好皮囊。”

秀秀吃着饼,突然想到之前刚来崇吾山时,阿吾和狸处这两只鸟整日在她背后说她坏话。有一次被她逮个正着,她那个时候倒也没真的生气,且她自个也晓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所以她本想着把这鸟绑在树枝上,再生一堆火,来吓吓它们。

谁晓得阿吾这厮是死到临头还要嘴硬的性子,一张鸟嘴声音尖尖道:“你这鬼女,生的丑也就罢了,偏偏性格也不讨喜。你如何配得上山主?我告诉你,神兽之妻,向来不会是你这般连阎王爷薄子上都没有的孤鬼能担任得起的!”

眼下她想到这件事,倒也起了兴趣。她知道仙山万物皆有灵性,譬如长烨是个几千年的老狐狸,春吉是个白毛的朱厌,阿吾狸处是两头双翅的比翼鸟。那翎上是什么?

她连饼也不啃了,忙凑向前面驾着牛车的春吉低声问这件事。

春吉还未答话,坐在后面的那位爷就闭着眼开口道:“这车上要是再不肯安静半刻,秀秀就连着春吉一起下车,自个走回崇吾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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