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山月讲课依旧是认真兢业,这是她一贯的性格。只是脱离了书院,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又开始神游。
不知不觉经过茶馆,听见里面的喧哗,不自觉朝里面看去,竟和祁照对上了视线。
一瞬间,两人都怔住了。
山月很快回过神,有些尴尬地快步匆匆离开。
祁照看出了山月的异样,还没待他有什么反应,身边的人叫住他:“祁公子,你看看这个。”
他回过神,低头,心里却还在想着山月。
“成姑娘。”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山月却没想太多,转身循声看去。
祁照还是那身白净的粗布长衫,行色匆匆,额头带着细汗,看见山月回身步子慢了下来。
“祁照?”
他来到山月身边:“刚刚在茶馆看见你有些心不在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山月没想到祁照会跑过来关心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她也不打算说什么,说什么呢?
她抿嘴,嘴角提了提,让自己露出一个自然一点的笑:“没什么,就是有些累。”
拙劣的掩饰不能瞒住祁照,但他也没有深究下去。
山月赶紧问他:“感觉你好久不去茶馆了,今日怎么突然想着去了。”
“李县令和我同去的。”
山月和李路一样,不希望祁照才华耗尽:“你也该多去去,我经常听见里面书生高谈阔论,我觉得他们的诗文都没有你写得好。”
“你的文章一定可以流芳百世的。”
这才是最终目的──活下来,写下去。
祁照笑笑,他也不知道山月哪来的自信。
他见过京城世家最有才华的谢信礼的文章,不同于自己的慷慨激昂、沉郁朴拙。对方的文章浑然天成,谈哲论道,这是他从不曾拥有的,也是大多人所欣赏的。
两人边走边聊,气氛尚且愉悦,但是身边匆匆从城中出来的人让他们感到有些不安。
祁照拉住一个年轻人的胳膊:“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啊?袁家设宴,死了几个侍女,我还得给她们家人通报呢。”说完,挣脱开祁照匆忙离去。
闻听此言,祁照和山月脸色俱是一变。
那些士族,自诩正人君子,就算心中有怒也会做足表面功夫,少有谢三爷那样直白嚣张的人。
如今竟发生了这种事?
“回京城?”祁照向山月提议。
山月也很担心,但尚存理智:“你现在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事发突然大家也都不知道什么情况。明天。明天我去问问郡主。”
她拉了拉祁照的袖子。
祁照思索一番,只能无奈摇头。
两人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祁照很想知道山月的想法。
山月一时有些沉默。
初听这个消息时她内心依然是震惊的,毕竟是她这一次如此近地接触士族威压与死亡。
但是仔细回想一番,她想到了这是什么事──
袁家宴请赵家当家两兄弟赵卓和赵纳。宴会之上,袁家人派几位侍女为他们二人奉酒。
二人本是不愿喝酒,奈何袁家人不愿意,以侍女性命相逼。弟弟赵纳无奈妥协,身为武将的哥哥赵卓却不向区区袁家示弱,拒不饮酒。
袁家人被拂了面子,无奈,杀了那几位侍女。
一场光鲜亮丽的士族宴会,明面上的觥筹交错,私底下的博弈较劲,最终却是以几位无辜姑娘的性命为代价。
这场宴会,也让皇帝看到了赵家的狼子野心。
可是她没办法直接告诉祁照,她也担心祁照知道真相后又会因为义愤填膺而得罪权贵。
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提及的事,是他们卡在喉咙的鱼刺。祁照取出来,会把他们的喉咙划破,但血最终会出现在祁照身上。
她侧身仰头,认真地叮嘱祁照:“我不知道。但是祁照,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不要冲动,好吗?”
山月认真的样子让祁照有些没想到,他愣愣地点点头。
半晌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猜测?”
“士族家的事,左不过那些。”
后来的半程,两人沉默了许多。
第二天,正如山月所想,郦姣和卢映真在讨论这件事,还有姑娘们。
无疑,这件事带来了满城风雨。
“赵卓离开京城了?”
“是啊,发生了那件事就走了,去了他自己的封地邓林。”
有姑娘问道:“朝堂上有人提及此事吗?”
卢映真回答:“没有。此事两家都有错处,没有人主动提起,但是只怕皇上心有芥蒂。”
“为什么?”
“赵家连与士族表面的平静都不愿维持了。你以为他是不肯向袁家屈服,其实他是不肯向背后的皇帝屈服。”
“那皇帝为什么不拦着赵卓出城呢?”
“没用的,该来的总会来。”
郦姣看到一直趴在门口的山月,提高声音问道:“成姑娘,你怎么不过来?”
她不知道,山月正在谨慎观察外面是否有异动,生怕祁照再次出事。
她心口的石头最终没有落地,她看见门前几个小孩蹦蹦跳跳经过,嘴里还念叨着一句诗:
“莫问人间行路苦,权门之下命如丸。”
“命如丸。”
“命如丸。”
小孩不懂诗句的意思,只是单纯重复着的最后的词。
姑娘们听见声音,也陆续来到山月身边。
“谁写的诗啊?”
“说的是那件事吧?”
“谁这么大胆啊?”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郦姣听完,心里有了猜测,神色复杂地看向山月。
山月知道完了,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脸色一点一点变白。
郦姣来到山月身边,轻声说道:“担心?快去找他吧。”
山月感激地看了一眼郦姣,立即向盂县方向跑去。
“成姑娘去哪儿?”有姑娘问道。
郦姣看向山月离开的身影:“”她在做她以为对的事。”
盂县县府里,祁照面色如常,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看着送到县府的案卷。
听到门外通报有姑娘找自己,还没等到回应,山月就已经推开了房门。
门房还试图劝山月,祁照却挥手示意门房离开。
“祁照,”山月很累,但她依旧有些气势汹汹地来到祁照桌前,“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不会冲动的。”
祁照微微叹了口气,抬头直直望向山月的眼睛:“山月,我没办法无动于衷。”
“为什么?”
“我知道,你跟我说我做的一切都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但是我就想有人记住,记住他们士族的无耻。刻骨铭心才能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语气缓下来:“就像你和郡主她们一样,不是吗?”
山月没有说话,只是泪珠慢慢溢出眼眶。
知其不可而为之,知其不可而为之,是郦姣,也是祁照。
山月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侧头轻轻擦掉眼角的泪。
却在这时,李路面带忿色,把一个案卷砸到祁照身前的桌子。
“祁照啊祁照,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非要做出头鸟。如今好了,连个主簿都做不得了。”
祁照紧抿下唇,神色不变,整理着李路砸过来的案卷。
整理好,他站起身恭敬地向李路作了一揖:“在下辜负李县令所望了。”
李路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叹气:“祁照,你这又是何苦?”
祁照起身,看向不愿看向自己的山月,缓缓解释:“小人入仕、当官都是为了百姓,但如果面对百姓的苦难连话都不能说,那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能在追求的路上丢了自己的本心。”
听见这话,山月跑了出去。
留在屋子里的二人沉默了半晌,李路还是拍拍祁照的肩膀:“祁照啊,你不该止步于此,你该有远大前程。不管你的追求是什么,你都不要忘记这大魏姓甚名谁,你还会有机会的。”
对于李路话里的深意,祁照心有猜测。但是面对现如今的局面,祁照还是和李路做了拜别。
跑出去的山月没有回书院,而是跑回了家。
看见匆忙回来的女儿,成母有些惊讶。她擦了擦手上的水,还没问写什么呢,山月就跑进了屋子还关上了门。
“月儿,怎么突然回来了?发生了何事?”
山月脸埋在被子里,发出沉闷的回应:“没事。”
成母却是更加担心。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郡主身边也不是好待的,莫非月儿惹怒了郡主。
不同于成母在外面的担惊受怕,山月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她穿越以来,做了两件大事。一个是和郡主办女学,二是帮助祁照摆脱悲剧命运。
如今,女学被重创,姑娘们精神疲惫。好不容易做了小官的祁照最终还是惹怒了士族,恢复白身。
似乎一切又冥冥回到了原点,难道自己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
难道自己穿越了还是一事无成?
山月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她明明已经做出了很大的努力,为什么自己还是没做成一件事?
埋在头下的被褥渐渐浸湿,山月的肩膀一抖一抖地,一种无力感侵袭全身。
那种在现代熟悉的自卑与消极再次出现在这个姑娘身上,但她还不打算放弃。
抱歉,打算17号能更完的,还是拖到了18号
求收求收[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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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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