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这几日山月有些心神不宁,神色之明显,郦姣和卢映真都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吗?”山月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郦姣和卢映真坐在山月对面,双臂环胸,郑重地点了点头。

“发生了什么嘛?你这样下去,姑娘们都要看出来了。”

山月以为郦姣只是担心自己耽误姑娘们的课,连忙解释:“不会的,我上课很认真的。”

“山月,读书就是用来解决问题的。我们既在书院,就一定能帮你。”卢映真神色认真,耐心劝道。

读书是用来解决问题的,这句话让在现代久受折磨的山月有些头皮发麻。

“读书一定是用来解决问题的吗?就不能为了内心宁静或是闲来无事读读书吗?”

听见山月的质疑,卢映真觉得有些好笑:“当然,如果那般,内心便是要解决的问题。”

“你要知道当今许多人读书只是为了附庸风雅,为了同流之间的侃侃而谈,那不叫解决问题,那是最没用的读书。”

“你是说那些高门公子?”

山月听出对方话里的讽刺意味,想到郦姣提及卢映真最恶公子闲散之风。

“好啦。”郦姣推推卢映真,“姑娘们休息的时间够长了,该带她们习习武了。”

卢映真收起情绪,来到院子里招呼姑娘,徒留屋子里的山月郦姣二人。

“说吧,到底什么事?”

卢映真不在,山月可遭不住郦姣身上的郡主威压。

“我有一个朋友,我想帮他。但他不领情,自认为有自己的傲骨与坚持,却不知那些傲气会把他害死。”

“自认为?”郦姣闻言侧头嗤笑,“你不也是自认为吗?牵扯那么多因果有什么好处?”

“郡主不也是吗?”山月看向院子里跟着卢映真习武的姑娘们,“郡主不也是牵扯了那么多人的因果吗?”

郦姣也看向那些姑娘们,久久不语。

“郡主说我荒唐也好,痴人说梦也罢,可我就是笃定他一定会粉身碎骨。可他是那般青年才俊,我不想让他有这般命运,我不信命运就只有鱼死网破这一种结局。”

“这么关心,你的心上人?”

郦姣突然发问让山月一噎:“我,尊敬他。”

郦姣撇撇嘴,不知道信也不信。

“如此固执的人,强逼是没有用的。晓之以理不行,那就动之以情,从他的身边人下手。”

“大娘,祁照回来你可要好好劝劝他。”山月细心地为祁母擦拭胳膊。

想到自己儿子,祁母也是无奈。

“我哪里能劝动他,他跟他爹一样固执。只是他爹不如他,所以阿照啊……”

天妒英才,越是青葱挺拔的竹子折断越是不易,断裂的痛苦也远胜旁人。

想到亡夫,祁母眼中多了几分难过,不愿叫山月瞧出,又把话题转到了山月身上。

“听说月儿能给人教书了?”

山月腼腆地笑笑:“教的都是些不入流的。”

“好丫头,你太谦虚了。你爹娘一定为你高兴。”

成父成母都为自家女儿能在郡主办的乌桓书院教书而高兴。每次看到他们开怀骄傲的笑脸,听见爽朗不吝惜的夸赞时,山月总会晃神想起远在现代的家人。

她们会为自己高兴吗?

她们总是逼着自己前进,欲擒故纵的关爱总是让自己患得患失,故而格外想要得到家人的认可。于是山月被迫走上了一条自己并不喜欢的路,一走就是十几年。

她常常觉得自己是没有主体性的,她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或者说不敢有。因为那些都会被长辈们否决,她们在心里自有一套体系,一套她们所谓的好孩子体系。

她常常为长辈的一句批评就痛苦难当,甚至暗自抹泪。她知道不要被别人困住自己,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如此看来,在这举目无亲的时代,自己倒有些自由。

山月嘴角露出一抹笑,可是眼睛里并不快乐。

“娘,我回来了。”

少年清朗亮润的声音打断了山月的思考,也提醒了她此行的目的。

山月给祁母使了一个眼色,快步出了屋门。

祁照有些诧异地看着出现在自家母亲屋门口双臂环胸,兴致勃勃的山月:“你?”

“我有话和你说,祁照。”

想起和山月的一番争吵,祁照脸上显出几分疲态,揉了揉眉心:“你回去吧。”

“阿照,”祁母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不疾不徐的声音里难得带着对儿子的严肃,“不能对成姑娘无礼。”

祁照侧头惊讶地看向屋内,又转过来看着有些得意的山月。

山月笑嘻嘻,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又拍了拍旁边的石凳,示意祁照坐下。

祁照大步而至,一身素色宽大布衣走出几分飘飘潇洒之感。

“我知道你不肯放下你的文人风骨,但这未必就是死局一场。你厌恶那些权贵,不肯俯首屈臣,可以。但是京城官场可不只有士族子弟。”

祁照听着这话,冷峻的脸色逐渐放松:“比如?”

“京城盂县县令。”山月在石桌上写下两个字,“李路。”

“不仅不是士族子弟,李路此人为官清廉,或许说不上完全刚正,但绝对是一心为民。为官十余年,盂县百姓对其无不交口称赞。”

这是郦姣告诉山月的原话。

她不傻,官场上的人物她哪里清楚。但身边有这样的资源人物还愁不认识吗?

“既非士族子弟,李县令为何……”

“所以说此人说不上多么刚正嘛,但是君子论迹不论心,你绝对不能说他不好。”

“怎么样?”山月胳膊撑着桌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祁照,其中的期待几乎凝成实体。

祁照犹疑,桌子上的拳头不自觉握紧。

山月尽收眼底,她知道这对祁照一直以来坚持的一种挑战。

他就像是一个品学兼优又有些怪脾气的好学生,在一般教学体系中他无疑是天之骄子,合该有大好前程。

只是面对这个极尽虚伪不公、主观的体系中,他的所有品质都成了别人眼里的一根刺。别人愈是不满,他便愈是刚直,直到两方之中一人折断。

权贵家大业大,牺牲的只能是他。

既然不吃硬,那便服些软吧。

“你不同意也不行了,我已经和大娘说好了。”

闻言,祁照蓦然抬头:“说好什么了?”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请李县令到你家做客。”

山月扔下这一句话,匆匆离开祁家。

“你!”

看着山月的身影,祁照的话最后咽回了肚子里。

山月跑到家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蹲在门口,一边歇气,一边想着刚刚祁照的反应。

他这应该是默许吧?

不默许也没办法,他家又不是他自己做主。

如此这般安慰自己一番,山月放心地回到家中。

“阿姐回来了!”

“月儿回来了。”

一进院子,映入眼帘的就是围坐在一起的成家人。

成父一手挥动木制长柄,另一手敲杆绕轴转动,谷物窸窸窣窣随之落地,山乐就趴在地上分开那些剥好和没剥好的谷物。

成母原本正坐在一边捡着红薯,看见山月,站起来拍拍手,笑着上灶房里开饭。

山月有些好奇地看着成父手里的工具:“爹,这是什么?”

“阿姐,这是梿枷啊,剥谷子的。”

她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蹲下身来,抓起一把谷物在手心里看。

“没剥干净啊。”

“是啊,所以我要帮爹分出来没剥干净的。”

山乐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地上的谷子,那样子看着不像干活的,倒像是玩的。

分谷子山月有一些印象。

“那不该用簸箕吗?”

“还看不出来吗?”成父停了手中活计,发出促狭的笑声,“他那儿分明是给自己找乐子玩。”

被戳破心思,山乐小嘴一撇又要狡辩。

“吃饭了。”成母的声音响起,成父连忙放下梿枷,顺势过去帮成母端碗。

山乐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拉住山月的胳膊,凑到她身边:“阿姐,你都好久都没陪我去玩了。”

“这梿枷剥谷子,不够用?”

山月心不在焉,答非所问。

“当然不够了,顶多就能剥个十之六七吧,还得再一点一点重新剥。”

“啊?”山月看向院子里小丘似的谷物,“那得多累啊?”

“没有办法。”山乐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

未必,蹙眉思索的山月在心里补上一句。

饭桌上,成家人像往常一样讨论着庄稼的收成,山月暂时放下了关于生产工具生产效率的问题,认真地听着他们的讨论。

今年的天气不错,收获的庄稼也都很好。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安稳,成家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容。

看着他们的样子,山月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农耕社会,几乎所有人的命运都是寄托在土地上,寄托在风调雨顺里。

或许,她不仅可以帮助祁照改变命运,还可以帮助百姓们改善生活。用自己那不甚熟练的知识实现人定胜天,通过书院的那些女孩,哪怕一点点帮助也好。

如此想着,一个想法逐渐在心里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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