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县县令李路去祁家的那日,山月在书院里莫名有些紧张和期待。
“担心什么?”
郦姣很是不屑山月这般紧张模样。
“你说这李县令为何在县令的位置呆了十几年呢?”
“他才华有限,往上的官位又被世家把控,当然升迁无望了。”
“那祁照呢?也会如此吗?”
“他运气好,占了天时。”
什么天时?山月还要继续问,却被姑娘们打断了。
她们们簇拥过来,领头的姑娘拿着一张草图放在山月手上。
“成姑娘,你看我绘的图。”
山月接过草纸,仔细端详,半晌眼睛一亮。
“没错,就是这样的。”
领头的姑娘叫翟恬,恰好就是盂县的。
其他姑娘们听见山月的回答,连忙往前凑,争先恐后地抢过翟恬手中的草纸。
“哎哎,你们慢一点。”
几个脑袋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
“成姑娘,这真的能提高剥谷子的效率吗?”
这也正是郦姣想问的,她也看向山月,等着她的回答。
“当然了。”
山月一高兴,眼睛咪成了一条缝,语调也不自觉上扬,像一只小猫。
“成姑娘成姑娘,那你回头带我们亲手做一个吧。”
“就是就是,我娘这几日胳膊都酸了。”
“好啊。”
山月又被几个姑娘推着去教她们些其他的。
“不过翟恬真的厉害,我不过点拨几句反正把图画出来了。”
山月还不忘补充道。
“成姑娘真的好厉害,如此一来,庄稼收获就更加容易了。”卢映真在一旁忍不住夸赞。
郦姣看着那份草纸,紧抿下唇,眼神低垂,看不出情绪。
一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在心头,久久消散不去。
她喜好这些技法奇工,跟随宫中巧匠学习数年,只习得一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就像中秋夜的九曲玲珑。
而这个不曾读过诗书,看上去有些怯懦的姑娘却能有如此成就。
她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卢映真敏锐地感受到多年挚友的异样情绪。
郦姣没有外界想象的跋扈,她或许有些娇气但又善解人意。她有自己的追求,也有自己的无奈。
她拍了拍郦姣的肩膀,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你听说了吗?谢信礼已经开始接手谢家事务了。”
“那不是他最想要的吗?终于得偿所愿了。”
“听说是以他家三爷为代价换上去的,谢家三爷可要发火喽。”
想到谢三爷那大腹便便,伪善阴险的模样,郦姣一阵恶寒:“那谢信礼也算做了一件好事,不然谢家迟早败在谢三爷手里。”
“听说还和祁照,祁公子有关。”
祁照?
郦姣看向和姑娘们不知聊着什么的山月,眼神意味深长。
“这个祁照也是个人物,就是不知道他能做到哪一步了。”
“听说那盂县县令你安排的?”
“不是我,我只是跟成山月说了这个人。成山月去找了他,但背后还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卢映真有些困惑,但也聪明,立刻反应过来,“是?”
另一边,祁照打开大门,迎李路进门。
“大人。”
“哎,祁公子大材之姿,无需多礼。”李路笑呵呵地来到院子里。
原本躺在床上的祁母听见了声音,想起山月曾经跟自己通的气,知道这位官员似乎能给多年挫败的儿子带来转机。
她不顾儿子的劝阻,扶着墙一步一步踉跄地来到院子里,要为李路倒茶。
李路见状急忙按下,扶着祁母坐在石桌另一边。
“老夫人,您就先坐着,我一个小吏,没什么讲究。”
“大人谦虚了。”
祁照找来巾帕,为母亲仔细擦去了额头的细汗,心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与后悔。
李路看见这一幕,眼睛里的欣赏之色溢于言表:“早就听说祁公子才华横溢,勤于耕读,又孝顺长辈,是大隐村野的可塑之才啊。可否叫我看看你从前的文章。”
祁照从室内取来书简。
哗哗声中,手下翻过一卷又一卷,李路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祁公子,这样好的文章,该向那些大家引荐自己啊。找来我,真是屈才了。”
“大人过誉了。”不曾宣之于口的原因针针刺痛祁照内心,面上却没有改变分毫。
“哎,想你这种博闻强识、经天纬地的栋梁之材就不必谦虚了。”
看着手中的文章,李路有些爱不释手,眼中歆羡与赞赏盖都盖不住。
但他没有忘记贵人嘱托,眼前这个青年的前途可不止于他这里。
想到此处,李路合上书简,爽朗地笑了笑。
他凑近祁照耳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也不止我知道。真正帮你的人也不是我。”
“好好做事,低调做事。”
这是李路留给祁照的最后一句话。
送走李路后,祁照和母亲坐在石桌旁,突然感觉一阵泄力,筋疲力尽。
“娘,你说我该接受李大人的举荐吗?”
祁母轻轻地拍了拍祁照的手:目光怜惜而通透:“阿照,从心莫从命,什么路是自己选的,在这条路上做什么也是自己选的。”
母亲的话像一根针,扎破了他骄傲的气球。
他扶着母亲回屋,再回到院子时,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孤单而沉重。
他想起了山月的话——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你们文人就是心气太高。”
他反复咀嚼着这话里的滋味。
一股混杂着屈辱、不甘、以及对未来的迷茫汹涌而至。
他一时心绪难平,一拳砸在石桌上,指节瞬间红肿,丝丝血迹从破皮处渗出,那疼痛反而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片刻。
“请我吃饭?”山月有些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对。”祁照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成姑娘。”
“不太好吧,”山月故作矜持,“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家中已备好酒菜。”
山月没想到这么快,略微讶异。
一路上还不停调侃祁照,如果自己不愿意去怎么办。
祁照白皙的面容在一声声玩笑中逐渐染上薄红。
看见家门的他犹如看见了救命稻草,赶紧转移话题,招呼山月进去。
山月看出他的窘迫也不再玩笑。
酒菜在祁照家的正堂,离祁母的屋子有些距离,怕是担心影响祁母休息。
正堂陈设简单,杨木桌椅旁有一个巨大的书架,其中摆放许多书简,只是不像郦姣那的,倒像是自己誊抄下来的。
桌上一些家常小菜,比平常的好些,但毕竟普通,山月的心思也不在上面。她也不会饮酒,于是也未碰茶盏。
只是祁照心思重重。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为民做事,改善民生。”
看着祁照有些不复傲气的泄力模样,山月叹了口气,她心里也不好受:“你以后收敛一点脾气。”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对错?大家都知道你是对的,甚至世家们都以为你是对的,那又如何呢?他们论的不是对错,而是谁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山月的语气轻轻的,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代,回到了图书馆里那本文集前,看到了那些文字──
“大魏祁照,性直而文辛,文章有先人风范,奈何早逝。”
“祁照性子刚强,惹贵人不快,仕途无望,年少而终。”
……
“那我的文章偏不让他们如意。”
“没用的,祁照”
“这是蚍蜉撼树,你只落在史书的小小一角,大家都会忘记的。”
这是山月一直以来的观点。
祁照苦笑,眼角染上薄红。
他的酒越喝越多,不一会儿便面色酡红,有些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山月以为他有些累了,谁知他竟一趴不起,推了推他也没有反应。
这是喝醉过去了?
山月心中缓缓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她都劝着祁照,她不忍看着他耗尽生命,却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
她从来不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从前她不这样认为,她也有春风得意的时候,尽管如此她依旧摆脱不掉一个“笨姑娘”的评价。
她想她大概一辈子都走不出别人的评价了。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掉进别人为她预设好的人设和人生。她以为自己在享受生命,实际在和别人作对还总是一败涂地。
“你想为生民立命,为国家效力。郡主想创办女学,带女子看广阔天地。卢姑娘想沿袭父荣,保家卫国。我想做什么?”
她望着外面暮气沉沉的天,有些出神。
“或者说,我是个有用的人吗?”
“所有人都是如此优秀,但我确实如此糟糕,一无所成。”
“我真的能帮到你们吗?”
祁照睡着,山月难得忍不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心里话。
没有人给她答案,就像从前许多次一样,她也不敢听,她害怕那又将成为一个枷锁。
她烦躁且焦虑地扣着自己的指甲,指间的隐隐阵痛。
思考是一件痛苦的事,白天热切的情绪渐渐冷却,徒留心口的空洞。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祁照垂下桌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国庆过后有好多事[捂脸笑哭]
今天晚上开会又开到十点半[捂脸笑哭]宿舍还断电了[小丑]
明天生日,争取更新[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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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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