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裸露在外的房屋内潮湿且昏暗,深处暗长着茂盛的苔藓,巨大裂缝横贯斑驳墙面。
整个屋子破旧却不失整洁,角落里的丝线被利器剪断,五彩的颜色明显能看出主人的爱护。悬挂顶上的老旧钨丝电灯发出滋滋声,间接照在洗得发白的床上。忽明忽暗间,林空辗转反侧,眉间紧蹙,双手不自觉用力钳住脖子。
渐渐地,原本白皙的面色变得通红,青筋暴起,无声急喘,似要溺死在梦魇中。
林空!别离开我!
黑暗中,赵一舟撕心裂肺般的声音刺激着混沌脑袋。林空呼吸一滞,浑身抖颤。
是一舟!
他重新掌握回身体主动权,紧接着猛地坐起,手下的力道骤松。贪婪且急促呼吸着空气,圆眼里满是迷茫与恐惧。如同落入冰水的小鹿,绝望茫然。
耳边不停回荡着赵一舟最后呼唤,脑海嗡嗡响。肋骨部位突然的刺痛,强行将青年拽回现实。林空僵硬地转动眼珠,明显还没回神。
我这是在哪?
下意识吸了吸鼻子,鼻尖不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股子木质霉味。他皱起眉,眼里才有些亮光。
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可我明明记得我是出了车祸,最后坠入海里。难不成……
林空乍然想到什么,随即深吸口气,想要验证什么似的,急忙掀开结块棉被,跌跌撞撞着疾步走到破裂的镜子前。
只一眼,他愣住了。
镜子前的青年,皮肤白皙,长发微卷至肩,凌乱粘在脖子上,其妖艳爪形似紧掐咽喉,甚是诡异。洗得发白的T恤松垮地挂在他的身上,老旧襟线的缝隙间可依稀看出青年的瘦削。
这...这不是九年前的自己吗?
我真的重生了!?
林空震惊得睁大圆眼,镜子里的脸也随之摆出一样表情。
难以相信,长在国旗下,崇拜科学的他,竟会遇到重生这等无稽之谈的事。他狠心扭了自己手臂,疼痛瞬间让他龇牙咧嘴,不得不信。
重生......吗?
九年前,是他短暂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专断的爸,偏心的妈,赌钱的弟,巨额债务徒留他一人承担,每天打三份工,作息不规律,为了省钱,能不吃就不吃。怕是就是这个时候,把胃伤了。
想到这,林空一手压着隐隐作痛的胃,一手抵揉着太阳穴,脸色难看。
当他沉浸在自己的哀伤,苦笑不得时,纸糊的窗户外突然冒出一声刺耳鸣笛。
“林子栋,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就砸门了。”
林空闻言,靠近窗边,侧眼一看。窗外楼下,一群身着五颜六色的,头染七彩发色的混混叫嚣着,其中为首的是一个红发男人。他一眼便认出,那是这块贫民窟的地头蛇——李超兴。
“这是林家事,管好自己的门窗,不要做多余的事!”李超兴适时震慑。随即几家想看的热闹的同栋邻居纷纷关上了窗。
林空也借着动静,悄悄缩回头。然而却被一眼尖小弟给瞧见。
“老大,你看,我就说林家栋家有人。”小弟抬起手,指着林空刚刚呆过的角落,殷勤道。
李超兴顺着方向望去,没见到人。可屋里的窗帘实打实地在晃动,这明显是有人在家。当下李超兴如同他的红色的头发般,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好啊!竟搁这装死!走!看我扒了他的皮!”
狭小楼道瞬间被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承担着不属于它的压力。
随着越来越近的震动,林子栋愈发着急,忍不住朝林父林母寻求庇护:“爸!妈!怎么办,我不要被打死了!”
“这都怪你!好好的,学人家赌博!”一旁的林父恨铁不成钢。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怪孩子!”
“不怪他,怪你溺爱!”
“你!好啊,还不是你非要生二胎,有林空还不够吗!”林母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别提那个娘们唧唧的人。”
“林空不是你的儿子吗!”这一听,林母就不乐意了,就算他的丈夫再不喜林空,可林空也是她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好了!别闹了!让我想一想救子栋吧!”林父烦躁地喝道,来回踱步。
站在门后的林空默默垂下眼眸,心里不是滋味。
原来父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想听了……
“别急,子栋,你爸爸不会让你被抓走的。”林母搂着林子栋,不停安慰。林父听见母子俩对话,更加难言焦虑。
还未等林父想出什么好办法,门锁开始劈里啪啦被撬动。
“快!堵上!”林家三人齐齐抵在门后不让李超兴一行人进来。
李超兴是谁?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在道上混?
他瞥眼示意,一旁小弟直接抡起大锤,重重砸向木门。
“顶住啊!”林子栋双目赤红地尖叫催促。可真是为难林父林母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替儿子堵门。
眼看着门差不多了,几个小弟侧身狠踹。
“咣当~”,木门应声而倒,三人纷纷被震开,随之而来的是如同地狱般的讨债声。
“林子栋,可让我一阵好找啊!”李超兴双腿分开,撑着棒球棍,居高临下地盯着躺在地上哀嚎的林子栋。
“说吧,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棒球棍底端铁质金属与水泥地间如同仇人般,发出磨牙凿齿声。
“我没钱……”林子栋听着声儿,哭丧着脸,身体不停往后退。
“你别乱来!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小心我报警!”父亲站起身,默默将母子二人掩在身后。
“呦~这来个硬种!”说罢,李超兴上前,拍了拍林父的脸,耻笑道:“来警察我也不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就这情形你叫得来嘛?”
“叫啊,看你能不能叫来。”周围小弟放肆大笑起来。
林父虽然穷可这么多年,还未曾有人这么羞辱他。一时怒上心头,难以站立。
林母见状,赶忙起身扶住林父,喂下降压药:“给给!”
好一会儿,林父才咳咳两声,缓过气来。
李超兴使了个眼神,一旁小弟连忙,端过板凳,为老大点上香烟:“药也吃了,水也喝了,该还钱了吧!”
见林家人无一人有动作,李超兴开口道:“去。”
小弟听到命令,上前就要抓林子栋。
林母一把上前堵住混混。
“等等!”
小弟有些不知所措,回望老大。
李超兴点点头。小弟收起架势,乖顺地站在一旁。
“别抓我儿子!”林母忿忿不平,转身进入卧室,翻墙倒柜一番后。
“啪!”将银行卡一把丢在桌上:“这里是二十万!够不够?”
“噗嗤!哈哈哈,才二十万!这点钱连利息都不够。”李超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那你要多少?”林母一脸茫然。林子栋只和他说欠了十五万,这钱还是为林空娶媳妇攒的。
李超兴止住了笑,朝小弟眼神示意。那小弟秒懂,熟练地展出一张纸。
“这里是,林子栋签字按手印的借条,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写着,借一百五十万,限时不还,利率翻倍,满打满打算,加上本金,也不多,也就二百万吧。”
“二百万!”林父林母惊呼,瞪向林子栋。
“少说点,你们岂不是还开心点……”林子栋苟着身,瑟缩道。
“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钱啊!就算卖了房子,也就值五十万,哪还得上啊!”林母抹了抹溢出的泪,刚刚挺直的腰杆,瞬间被压垮。
“我又不是慈善家。既然没钱,那就去卖肾卖肝!”李超兴沉脸站起,生气道。
“我不要,我不要!爸!妈!救我!”小弟们一拥而上,拽着林子栋就要往外走。
“等下!”
“又怎么了?”李超兴满脸不耐烦,凶神恶煞地望向林父。
“……换个人,行吗?”林父有些犯怵,撑着大男子主义,勉强说道。
“行啊,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李超兴无所谓地开口,但随即上下打量着林父,一脸嫌弃地摊开手:“不过是你这个年纪我可不要。”
“你放心。”林父擦了一下虚汗,朝着一直紧闭的门吼道:“林空,给我出来!”
林空一抖,深吸口气,随即打开了门。
“哟!你家还藏了个美人啊。”
没细看,就林空那张脸,便让李超兴眼里冒起精光。
“胡说什么呢?他是男的!是男的!”林父最不喜别人说这些。“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看了就让人来气。”
“这就是你目光短浅了。”李超兴围着林空转了一圈,摩挲着下巴,心里盘算着如何将林空利益最大化。
这模样的小美人,拉去噶腰子,真是太可惜了。
突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随即拍手,装作大方地表示:“行,就换这个人。”
话音刚落,林子栋一脚被踹翻在地,叫苦连天。
转瞬,林空被强势押解住。只是他面无波澜,好似早有预料。
林家本就不富裕,抚养一个孩子,甚至是个男的,已经是捉襟见肘。但林空越长大越像个女孩子。不是说女孩子不好,而是林父的思想已被荼毒,说什么男子就要有男子样子。对于清秀的林空,非打即骂。
林母看不下去,和林父商量,再生一个。直到连打两次胎,才生下个林子栋。对于林母,林空终究是愧疚的。上一世,也是同样的话,同样的情形,他不想让母亲为难,将家里的负债担到自己头上。
可!就算自己已经奉献了所有!第二天,他们便消失了,独自让他面对众多豺狼虎豹和巨额债务。直到自己死了,他们也没出现。
只有他一人将他们当作家人,真是可悲可叹的亲情。
“爸,为什么是我?我难道不是您的儿子吗?”虽然不抱有希望,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你?”林父轻蔑地扫视,不屑冷哼:”别废话,你个娘娘腔能替你弟还债,就三生有幸了!”
名为亲情的这块石头,在崖边摇摇欲坠。林空面无表情,继续朝林母发问:“妈呢?您也是这样想的吗?”
“怎么会?你也是我的儿子啊!”林母急忙辩解,一旁的林子栋晃了晃她的手臂,随即她噙着泪,断断续续开口:“可你弟弟…也是我的儿子…能不能……”
“行了,我明白了。”林空不等林母说完,打断了她。
青年绝望地闭上双眼,再一次睁开是那么得决绝。
林母好似感觉到什么,试图张开嘴挽留:“林空……”
“最后一次!还完这笔债,我与你们就此断绝关系。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我也没你们这对父母和弟弟……”
“林空,你怎么和爸妈说话呢?”林子栋听到这就不爽了,他要是跑了,谁替他还债!
“还不走吗?”林空转过身,不想听林子栋的废话。
是他贪心、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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