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救情敌

是日,天刚蒙蒙亮,阳光还未穿透云层,天际泛着鱼肚白。

此时刚入春,乍暖还寒,冷风呼号,似战鼓在为今日的这一战助威。

谢游之率领众将士勇猛杀敌,先下手为强。

黄沙扬起,伴着早晨的浓浓雾气,空气中夹杂着一丝丝血腥味,熏得人发晕。

谢游之腹饥,不一会便败下阵来,他用着最后的一丝力气将手中的刀猛地插在地上,喘着粗气,歇息片刻。

只片刻,他余光瞥到了刀刃边,那面目全非的尸首。

看这尸体身上铠甲的颜色与样式,不难断定,这是他谢家的兵,亦是陪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忽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抬眸望去,在他前面,几个形单影只的身躯挡在他面前,只一瞬,又倒下一人。

此时的谢游之万念俱灰。

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脸面活下去。

倒不如,就留在幽州的这片土地上罢,至少还能获得一个壮烈牺牲的名头,也算是他全了谢家的最后一点颜面。

还望他与兄弟们的血,能让萧裕喘息片刻,然后一举拿下幽州,也算他谢游之死前做了一件好事。

希望日后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大齐子民,还记得他这个横冲直撞的蛮将。

谢游之受伤了,有一滴血从肩膀上滑落,落到刀刃上,那刃上混着无数人的血,谢游之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了,终归都是血。

有战争就会有伤亡,而有些战争的发生是为了减少战争,望有一日大齐永无战乱,那样就不会有人流血了。

狼烟不再起,剑枪亦如新。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生命的终结。

敌人的刀还未落在他温热的颈窝,他听见了远处忽远忽近的马蹄声。

他凭着自己的直觉睁开眼睛,马蹄声是从城门的方向传来的。

此时为辰时,太阳从东方射出金黄色的光,正对着城门照过来。

光的尽头,好像有一个人影忽隐忽现,那身影离得越来越近,谢游之揉揉眼睛,来缓解阳光直射的刺痛感,再度定睛一瞧,那人骑着高头大马,黑甲红袍,犹如天神降临。

萧裕勒紧马绳,赤兔马抬起前蹄,它的嘶吼声穿入云层,亦穿过所有人的耳膜,马背上的人目光如炬,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胡人犹如瞪着一具具尸体。

马蹄落,他的喊声在一片狼藉中迸发出生机:“尔等鼠辈,休要造次!”

谢游之手一松,放开了手中的刀,染血的刀倒在地上,被埋藏在昏黄的泥土里,永远留在这里。

谢游之大概不记得萧裕是怎么从胡人的马蹄下将他救出来的。

只记得他越过重重阻碍,单枪匹马来到他身边,逆着光朝他伸出一支布满污泥与血迹的手,对他说道:“上来。”

想想也是,萧裕那么没情调的一个人,危急关头也不会对他说些让人起一堆鸡皮疙瘩的酸话,还是抓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要紧。

谢游之人顿时清醒了大半,他拼尽吃奶的劲儿扑过去,伸出手去抓萧裕的手,可惜,他的体力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的谢游之,这一猛劲,便忽然双腿发软,萧裕见他顿住,二话不说直接松开他的手,转去拽谢游之身上的盔甲,用力一拉,将他整个人横着趴在马背上。

谢游之其实心里一紧。

他还以为萧裕放开手是打算放弃他呢,好在萧裕动作快,没有再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

萧裕手劲不小,谢游之毫无防备,蓦地胸口一痛,萧裕哪管他痛不痛,对于他来说,人没死就行,不管怎么说谢游之都是他情敌,还是他最讨厌的一个情敌。

上辈子苏如芳见到他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还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驸马”,谢游之可倒好,仗着自己出身名门望族便跟他叫板,萧裕的内心傲娇又记仇。

主要还是怪赵玉梳,这女人实在太招蜂,他再跟这些个男人斗下去,都快城深宅大院里的哀怨妇人了。

人已抓到,萧裕没想在这里久留,他拉紧缰绳,赤兔马知道他的意思,用蹄子用力蹬地面,将那染血的黄土又踩得实成了些,以它最快的速度,一溜烟跑出去好几丈远。

刚才萧裕救谢游之的时候,杀了不少敌人,但敌方并未被全部歼灭,在他们看不到的后方,一支箭穿过弥漫的烟雾径直飞过来。

“噗——”

瞬间,那只箭扎进了皮肉里,皮开肉绽。

城外几百米处,李致按之前说好的计划带几百精兵在这里意图为他们断后,就这样,萧裕算是成功带着谢游之脱离险境了。

他们来了一波围魏救赵,主要兵马攻邺城,分走胡人的大批兵力,然后萧裕只身入城,救人。

一开始李致提议萧裕带一队兵马入幽州,这样可最大保护他的个人安全,不过被萧裕拒绝了。

他们本来是不必分心去救人的,现在却要一个个跟随他深入险地,萧裕内心有愧,他的大义凛然却要自己的兵将们一同承受,纵然大家都赤胆忠心,萧裕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便一再推脱。

萧裕的意思,他单枪匹马去救谢游之,只有两个人的话更容易脱身,如果他能成功救出谢游之,李致再随一路兵马断后,这样或能将伤亡降到最小。

万幸,他们都还活着。

赤兔马疾驰而去,不知跑了多久,亦不知跑到了何处,后面已然没有了敌人的声音,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赤兔马知道危险以离去,加上它此时疲累至极,所以放慢了速度踱步而行。

此时谢游之的姿势还是整个人趴在马背上。

感到不适的他朝萧裕大喊:“喂,萧子羡,咱们现在安全了,赶快把我放下来,再这个姿势下去我都要憋出内伤了!”

萧裕没应。

谢游之生气了,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刚刚还为了救他不惜只身对敌呢,现在连应他一句都不肯。

他用手去推萧裕的手臂,不断喊:“萧子羡,你听见我说话没有?赶快停下!”

不仅如此,他的另一只手还去拍马的脖子,赤兔除了对萧裕,对其他非主人之外的人脾气并不好,它抬了一下前蹄,谢游之由于刚才一直大幅度动作,一个不留神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

好在赤兔现在的速度不快,要不然谢游之只怕还要受伤。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灰溜溜从幽州捡回一条命,现在连萧裕的坐骑都要欺负他。

他手握成拳头锤了一下地面,迅速爬起来,打算跟这匹桀骜不驯的马算账,可刚一起身,他整个人就傻眼了,直接愣在原地。

此时有涓涓血液从萧裕的胸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鲜红夺目,叫人望而生畏,谢游之看清了,萧裕的胸口,插着一支箭。

萧裕的嘴唇发白,脸色苍白,在马背上摇摇欲坠,还不等谢游之反应过来,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下来。

谢游之下意识地扶了他一下,有了缓冲,这才没有让他因掉下来而使箭插得更深。

谢游之笨拙地捂着萧裕流血的地方,此时他的安全感尽数来自于萧裕,萧裕受伤,他顷刻间六神无主。

“萧子羡,你醒醒,子羡,你别吓我啊!”

他都快要哭出来了。

经此一役,谢游之不得已被迫成长,李致还没找到他们,萧裕此时能依靠得只有他了,他的命系在他身上,他必须振作起来,不能还似以前一样,像个永远长不大的毛头小子。

萧裕救他出幽州,那么他势必要将带他回京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萧裕于他并非滴水之恩,而是救命之恩。

他们都要好好活着。

赵玉梳还在京城等着做萧裕的新妇呢,就算是为了他与赵玉梳的多年情谊,他必将不辱使命。

他将萧裕整个人扛起来,对赤兔马招呼道:“快些过来!”

他们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躲到了旁边高高的草堆里,再往远走就是山林了,这里不易被别人发现。

希望李致能早点追上他们,找到他们。

-

同一时间,皇宫内,赵玉梳只闲来无事喝杯茶,她的手指却不小心被茶杯边沿的一处缺口划了一下。

伤口不小,却有一股血流滋滋往外冒。

白瓷惊了,赶紧过来为赵玉梳包住伤口,她一边包扎一边说:“公主,用不用请太医来看一下?”

赵玉梳摇摇头:“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的,这么小的伤口,惊动太医做什么,太医院的人又没那么闲。”

白瓷转身斥责彩釉:“你怎么又粗心大意的,这杯沿都坏成这样了,让公主怎么用?即刻扔出去,换些上好的茶杯来!”

彩釉小心翼翼拿着茶杯离开了殿中。

其实这伤口这么小,根本没多疼,但赵玉梳不知怎的心口有些发闷,殿中的窗牖也开着,她身体一向健壮,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为了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安,赵玉梳问白瓷:“最近萧子羡去打仗了,萧陆两家可有什么动静吗?”

“应该没有。公主,不瞒您说,奴婢这差事是越来越难办了,现在萧陆两家的仆从嘴都紧得不得了,我花了好些银两才终于撬开了一个丫鬟的嘴巴,可不容易了。”

“我知道了,这事不怪你,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父皇连婚都赐了,他们若再不严阵以待,也对不起这百年望族的名声。”

“我就知道公主会体谅我的!”没有外人的时候,赵玉梳待白瓷彩釉基本跟亲姐妹没差。

“行啦,我的手没什么事,你去忙吧,我心口有些发闷,我去睡一会,我不喊你们,你们不用进来服侍。”

“那奴婢退下了,公主好好休息,等着做漂亮的新妇就好!”

赵玉梳用团扇轻拍了白瓷的肩头:“就知道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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