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云荣住在浦东的棚户区，跟他一起住着的，还有他发展的外围人员谢满喜。
小谢的女朋友阿柳正在门前扎花环，钱云荣坐在旁边看着。阿柳的双腿绞在一起，腿下面的地上堆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闲草。
阿柳身材娇小，留齐耳短发，脸型有点方，眼睛黑又亮，模样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小，就只有十六岁的样子。她和小谢认识的时候是在纱厂做工，后来就处朋友，到现在一年有余，两个人渐渐有了感情。小谢看她辛苦，就给她介绍去了一个公司做杂活。前些天因为娘舅死了，她就请假在家帮忙料理后事，娘舅下葬后她也没去上工，小谢就把她叫出来，带到浦东玩耍。
钱云荣眼睛正聚焦在阿柳翻飞的手上，瞥见小谢从屋子出来，偏脸看了一眼，再转头继续瞧阿柳编花环。小谢走过来，坐到他身边，递过去一支烟，给他点燃了。
钱云荣几口把那支烟吃完，走到阿柳跟前，说：“我和小谢过江办事情，你在这里等我们。”阿柳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接着埋头继续编花环。
两人走出院子，上路后钱云荣走得飞快，小谢在他后面紧跟着。一路无话，两人来到江边，坐船过黄浦江，在浦西的杨家渡码头登岸。
上了岸，两个人疾步去到小东门路的接应点。
负责接应的军统人员说：“那边已经安排妥了。”见钱云荣不说话，又说，“在租界里面，动作要快。”
没听到任何反应，小谢忍不住转头看钱云荣，只听接应人继续道：“给秦之群递话了，他还没回话。”
钱云荣这才点点头，抬头看看天光，“昨晚没睡好，我去睡半个钟头再出发。”
沈丽萍站在窗前，双臂抱在胸前，目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的身后站着力生，正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胛上，两支胳膊环在她腰间，似乎在倾听窗外有轨电车的铃铛声。
力生说：“小曼牺牲了，不知道组织上派哪个来和我们联系。”
沈丽萍抬手摸了摸力生的面孔，随即手被力生握紧。
“我们去看看小高。”沈丽萍说。
高炎霖现在住在八里桥那边，那是小常的房子。力生打算把他接到家里来住，方便照看他。
沈丽萍说：“今天就把小高接过来。”
力生点头，正要说话，电话铃响了起来。
他过去接起，只听电话那端有个男声说：“我寻力生。”
“我是。”
“许老板寻你买几只股票。”
力生说：“许老板在香港怎么样？”
沈丽萍正要去洗脸，听见他讲这句话，走近了来听。
“都好，上海的事情交给我了。”电话那端顿了下，又道，“下午在白尔路见面。力生认得我，台子上我会放一只烟斗和一支钢笔，两样东西交叉放。”
力生放下电话，对沈丽萍说：“上级派来的人讲我认得他。”
力生和沈丽萍来到八里桥，小常的住处，见满脸伤痕、浑身淤青的高炎霖正躺在地铺上。小常解释说医生叮嘱要睡地板上硬扎，讲这有益于身体的恢复。
力生说：“小高受伤，小常没有脚底抹油，够义气。今天我们把小高接到我那边去住。”说着，他在地上垫了一叠报纸，坐下来。
沈丽萍学他的样子也拿了报纸垫着，挨着力生坐下，对高炎霖说：“上级派来的人已经和我们联系，等一下力生会跟他见面。”
力生说：“我去见过面后，返回来接你去我那里住。”
高炎霖没说话，两只眼睛看向沈丽萍。
“我回家住，那边你、力生和小常住方便的。医生每天来瞧他？”沈丽萍转头问小常，见小常点头，便伸手轻轻拍了下小高躺着的褥子，又说：“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从小常家出来，沈丽萍取下手上的镯子，递给力生，说：“力生有时间把它拿去当了，小高这里医药费开销不少的。”看力生不肯接镯子，她说：“在街上，不要这样好不好，力生？小高的身体要紧的。等有钞票了，再赎回来就是了。”
力生听她这么说，便接过镯子，放进贴身口袋：“我走路去白尔路，20多分钟就到了。你现在回家？”
沈丽萍点头，和力生站定街边叫车子。
送沈丽萍上车后，力生穿过马路往白尔路走，边走边目光警惕地观察周围。
很快到达约定的咖啡馆，力生站在门口，借咖啡馆临街玻璃，整理大衣，观察有没有人跟踪。在确定安全后，他才慢慢走进咖啡馆，扫视了一眼在里面吃咖啡的人，见角落里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是沈家的司机老胡。这让力生感到些微意外，他把视线转向老胡面前的台子上，放了一只烟斗，另外有一支钢笔架在烟斗上。
其实在力生一进门，老胡便注意到他了，直到两人的视线相遇，老胡才起身示意。待他走近了，老胡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让他一起坐下，又叫来服务员，给力生点咖啡。
老胡长着一张圆脸，有双下巴，个头不高，年近40，身形微胖，今天身穿藏青色对襟棉袄，褐色贡呢大衣搭在椅背上。他平日里少言寡语，力生很少听见他讲话，所以电话里没听出来声音。在此之前，力生每次见到的他，都穿着沈家做的板正的衣裳，今朝第一次见老胡穿自己的衣裳，觉得象换了个人。
“力生知道我姓胡。”老胡等他点完咖啡，开口道，“现在正式自我介绍下，我姓胡，名山明。力生还是叫我老胡。”
力生说：“我正为下一步的工作着急。”
“晚上我去祭小曼。”老胡说，“下一步的工作小曼应该给你讲过，就是打进文鑫明和赤木的情报摊子。我知道小曼和文鑫明还没谈妥，我会继续和他谈。还有个事情，就是调查出卖老许、小高和小曼的人，现在已经有眉目了。”
力生没出声。此时正好女招待端来咖啡，老胡便打住话。
等她离开，老胡继续说：“已经查得七七八八，才要你们切断和他的联络，真真假假麻痹他。这几日我又有收获，还有两个人中间踩了一脚，一个是秘书刘珍珠，一个是阿英。”
力生以前经常去沈家，自然认得这两个人，所以此刻听了不由露出几分惊讶。
《上海的海》为小撒、浣月汐合作作品，感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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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章 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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