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转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屋里那阵轻微的响动戛然而止。
沈知微没有立刻推门，而是将伞靠在墙边，从包里取出录音笔，轻轻按下启动键。她推开门，玄关灯自动亮起，鞋柜上的相框歪了一道缝，地毯边缘有蹭过的痕迹。
客厅空无一人，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实。茶几上多了一个玻璃杯，杯底残留半圈水渍。她走过去，指尖碰了碰杯壁，已经凉透。
她没喊，也没翻找，只是站在原地，心跳渐渐加快。
耳边浮现出一段声音——
是昨天深夜的画面。许清和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屏幕上滚动着一串串数据流。她咬着笔帽，眉头突然松开：“找到了！云光动力三年内七次超标排放，环保局都压下来了。”
“证据呢？”另一个声音问，是周默。
“监控视频剪辑好了，还有检测报告原件扫描件。”她点开一个文件夹，“明天早上八点，全网发布。”
画面消散。
沈知微收回手，走向书房。手机震动，一条推送跳出：【财经前线】独家曝光｜云光动力毒工厂黑幕：儿童血铅超标与厂区废水直接关联。
她点开链接，视频播放量已突破三百万，评论区炸开锅。
“孩子才五岁，查出铅中毒，原来是因为这家厂！”
“早就该查了，每年体检都异常！”
“老板是不是有人罩着？这么多年没人管？”
热搜榜上，“云光动力毒工厂”冲上第一，阅读量破亿。
她刚放下手机，许清和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沈姐，爆了。”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环保组织转发了，卫健委也表态要介入调查。陈茂宇那边肯定坐不住了。”
“他反应了吗？”
“还没公开回应，但他的法务团队十分钟内发了五封律师函，要求各大平台下架视频，说我们诽谤。”
沈知微靠在椅背上，“检测报告是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我亲自跑的三家独立机构，数据一致。他们想赖，得先推翻科学。”
“那就让他告。”沈知微声音平静，“你准备第二波素材。”
“明白。我已经整理好他早年倒卖二手呼吸机的事，还有去年实验室爆炸瞒报的内部邮件。”
电话那头顿了顿，“沈姐，这次会不会太狠？毕竟……这不只是商业打击了。”
沈知微沉默几秒。
“有些人用别人的命铺路，就不该指望别人手下留情。”
挂断电话后，她打开邮箱，把视频链接转发给程雪阳，并附上一句：**舆论已经点火，按计划推进。**
窗外雨声渐弱，城市重新苏醒。
同一时间，茂宇集团总部会议室。
陈茂宇一掌拍在桌上，雪茄剪“啪”地弹开，刀口朝上。
“谁给的权限发布检测报告？环保局不是签了保密协议吗？”
办公室主任缩着脖子：“查……查了，是第三方采样员私自留存的样本送检的。人已经被带走配合调查，但他坚称不知道视频是谁发布的。”
“蠢货！”他猛地站起身，唐装下摆扫翻了茶杯，“现在全网都在骂我杀人犯，股价跌了多少？”
“早盘低开百分之九，目前跌幅扩大到十三点二。”财务总监低头看着平板，“融资通道被监管冻结，银行要求追加担保。”
陈茂宇盯着墙上挂着的《风水布局图》，眼神阴沉。那幅图是他花二十万请大师画的，标注了公司气运流向，眼下却被一张A4纸压住一角——正是许清和发布的视频截图，配文“这就是你的财神位？”
“查那个记者。”他咬牙，“许清和，川渝口音，背双肩包，脖子上挂老相机。给我挖她所有关系网，尤其是幕后金主。”
“可……她发布的数据是真的。”技术主管小声说，“我们上周的废水确实超标两倍，虽然没排进市政管网，但雨水沟……”
“闭嘴！”他吼道，“谁让你承认的？对外统一口径：数据被篡改，视频系恶意剪辑，我们是受害者！”
他抓起雪茄剪，在掌心划了一下，疼痛让他冷静了些。
“另外，联系‘灰熊’，我要五千个账号同时发声。主题定为‘境外势力操纵舆论’，把话题往国家安全上引。再找几个专家，说血铅跟工厂没关系，是饮食问题。”
他喘了口气，又补了一句：“顺便查查沈知微最近有没有露面。这事儿，我不信她没掺和。”
话音未落，秘书慌张推门进来。
“陈总，不好了！微博上冒出一堆老帖，说您九十年代靠倒卖报废医疗设备起家，还牵扯进一起致死事故……配图是当年的病历单，患者名字被打码了，但能看出是未成年人。”
陈茂宇脸色骤变。
“谁放出来的？”
“不清楚，转发的人IP分散，像是提前埋好的号。”
他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翡翠观音吊坠。
片刻后，他冷笑一声：“想掀桌子是吧？行，那就别怪我不讲规矩。”
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发布会定在后天上午十点。地点选在总部一楼大厅，我要面对镜头亲自说话。通知所有合作媒体，不来报道的，以后别想进我公司大门。”
秘书记下命令，正要退出，他又喊住她。
“把那份《战略合作备忘录》准备好，就说我们即将引入国家级科研项目，投资三十亿建绿色产业园。”
“可……项目还没批……”
“我说批了，就是批了。”他盯着窗外高楼林立，“这时候，就得让人相信我能翻盘。”
秘书点头退下。
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
陈茂宇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下层抽屉，取出一个黑色U盘，插入电脑。
屏幕上跳出一段视频：昏暗仓库里，一名男子戴着帽子低头行走，身后跟着两个穿工装的人。镜头晃动，角度刻意压低，看不清脸。
但当他转身时，侧影清晰可见——像极了沈知微。
陈茂宇嘴角扬起。
他右键点击，开始编辑。调整光线，放大轮廓，加上时间戳和定位信息。
几分钟后，新视频生成，标题为：【沈知微秘密会晤境外环保组织成员，疑似策划针对国内企业的抹黑行动】。
他将文件加密打包，发给公关团队。
“等发布会前半小时放出。”他低声说，“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夜色再次笼罩城市。
沈知微坐在公寓书桌前，电脑屏幕亮着，正在回放许清和传来的最新采访片段：一位退休工人指着云光动力烟囱，声音颤抖：“我三个同事肺癌走了，厂里说跟工作无关。可他们的孩子也都查出血象异常啊……”
她正准备关闭页面，手机震动。
是周默的消息：【陈茂宇准备开发布会，主题是“澄清谣言，捍卫企业声誉”。时间后天上午。】
下面还附了一条预警：【刚刚监测到一批新账号在刷“沈知微勾结外国势力”的话题，带视频片段，传播速度很快。】
沈知微盯着那句话，心跳又一次加快。
黑暗中，声音浮现——
会议室灯光刺眼，投影仪播放着一份PPT。标题是“舆情反制方案”。一个人站在台前，手里拿着遥控笔：“第一步，制造对立。把公众情绪从‘企业排污’转移到‘爱国 vs 卖国’。只要沾上境外势力，理性讨论就没了。”
另一个声音问：“万一视频被证伪呢？”
“那就再放一段，换角度，换人物。真相不重要，印象才重要。”
画面中断。
沈知微睁开眼，拿起手机，拨通许清和。
“准备第三波。”她说，“把陈茂宇二十年前的发家史做成时间轴，重点突出他如何通过贿赂医院采购科获取第一桶金。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发布。”
“可他马上要开发布会了，我们这时候再出招，节奏会不会乱？”
“不会。”沈知微望着窗外霓虹闪烁，“他越是想洗白，就越怕旧事重提。我们要让他站在台上时，每说一句话，底下都有人在问：这个人到底骗了我们多少年？”
她停顿一秒。
“另外，联系几家地方媒体，特别是他老家的报社。问问他们记不记得，九八年有个叫李春梅的护士，因为揭发他卖假呼吸机，第二天就被辞退，后来精神失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沈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沈知微没有回答。
她只是轻轻合上笔记本，目光落在桌角那枚珍珠母贝胸针上。
胸针微微反光，像一颗静止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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