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匿名消息静静躺在那里，沈知微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边缘收紧。她没有回拨，也没有追问来源。车钥匙还嵌在掌心，留下一道浅痕。
她转身走向驾驶座，动作没有停顿。车子启动，导航设定的是城东一处旧写字楼——林浩约她见面的地方。对方说有“重要信息”要当面交涉，语气谨慎得近乎恭敬。
二十分钟后，电梯门在八楼打开。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沈知微推门而入，林浩立刻从桌边站起，脸上挤出一丝笑。
“沈总，您来了。”
他比上次见面更显拘谨，西装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公文包夹在腋下，像随时准备离开。桌上摆着两份文件，一杯刚倒的咖啡冒着热气。
沈知微没坐，目光扫过他胸前的袖扣。银灰色，表面刻着细密纹路，像是某种几何图案。她走近几步，在离他一步远的位置落座。
“你说有合作机会？”她声音平稳，左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是。”林浩递上一份合同草案，“云光动力最近有个技术升级项目，需要外部投资。我们评估过您的背景，觉得……很合适。”
沈知微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他的袖口。那对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纹路清晰。
咚、咚、咚。
心跳忽然加快。
记忆回响浮现：三年前审计办公室的深夜，她站在任远舟的财务报告前核对数据。那份打印稿右下角有一圈极淡的水印，当时她以为是纸张瑕疵。现在她看清了——那是与林浩袖扣完全一致的菱形网格纹，每格内还有一个微小的十字交叉。
画面只持续三秒，随即消散。
她低头继续看合同，语调不变：“这个项目的设备采购清单呢？”
“稍等。”林浩连忙从公文包里取出另一份文件，双手递过来。
就在交接瞬间，沈知微刻意放慢动作，手指轻触到对方手腕。距离足够近，她看清了袖扣背面刻着的一串数字：04192019。
她的呼吸几乎没变。
但心跳再次加速。
咚、咚、咚。
回响再度触发：母亲病床前的最后一晚，她整理抽屉时翻出一本旧笔记本。其中一页写着“远舟资本·2019年Q2异常交易”，旁边画了个类似的菱形标记，下面标注“审计留痕”。
那次她没懂。
现在她明白了。那是内部审计专用防伪水印，只有核心财务人员才知道启用时间和编号规则。
她合上合同，抬头看向林浩：“你们去年四月，是不是从境外进口了一批检测设备？”
对方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这……属于商业机密，我不能随意透露。”
“那就换个问法。”她放下文件，直视着他，“2019年4月，任远舟通过一家塞浦路斯公司向国内转移资金，用途写着‘技术引进’。可海关记录里，根本没有相应设备入境。你记得这笔账吗？”
林浩的手指微微发抖，端起咖啡想喝一口，却失手碰歪了杯沿。褐色液体洒在合同封面上，迅速洇开一片。
他慌忙去擦，动作显得笨拙。
沈知微静静看着他。
“你说的合作，是陈茂宇让你来的？”她问。
“我只是负责对接。”他声音低了些，“具体决策不在我的权限范围。”
“那你权限范围内能告诉我什么？”她往前倾了半寸，“比如，为什么你的袖扣，和任远舟当年审计报告的水印一模一样？”
林浩猛地抬头，眼神闪过一丝惊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她语气依旧平静，“这种定制袖扣全城不超过十对，而那个编号04192019，正是任远舟启动第一轮财务造假的时间节点。你是他的老部下，不是陈茂宇的走卒。”
林浩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沈知微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你可以不说。但我提醒你一句——有些人以为躲在别人身后就能安全，其实早已经被当成弃子。”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下次见面，我希望你带的是真实资料，而不是遮遮掩掩的幌子。”
门关上前，她听见里面传来椅子被猛地推开的声音。
回到车上，她立刻拨通程雪阳的电话。
“查两个事。”她说，“第一，林浩过去五年是否曾在远舟资本任职；第二，调取2019年4月云光动力的海关进口记录，重点查有没有以‘精密检测仪’名义申报的货物。”
“你要动手了？”他在那边问。
“我在补最后一块拼图。”她发动车子，“如果那批设备根本不存在，却出现在财报里，那就是虚增资产。再加上之前的离岸注资，整个链条就闭环了。”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我让周默去查海关系统。另外，许清和刚传了个新线索——林婉最近频繁联系一家马耳他的信托机构，可能在转移个人资产。”
“她想跑。”沈知微冷笑，“但她忘了一件事：只要她还在用远舟资本的钱洗钱，就有迹可循。”
“你打算怎么处理林浩？”程雪阳问。
“不处理。”她说，“让他回去报信。我要让任远舟知道，有人已经摸到了他的根。”
挂断电话后，她把车驶向市区边缘的一家酒店。这是她临时落脚的地方，安静，少有人知。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她靠在角落，闭上眼。
咚、咚、咚。
心跳又一次响起。
这次的画面不同：昨夜雨中，陆明川公寓楼下，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驾驶座车窗降下一条缝，露出半截戴着手表的手腕——那块表的表带扣环，和林浩的袖扣纹路如出一辙。
她睁开眼，电梯正好到达。
走廊灯光柔和，她刷卡进门，反手锁上。房间不大，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老旧怀表，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她走过去，轻轻打开表盖。
里面刻着一行小字：真相在心跳里。
她将怀表握在手中，坐在床沿。
窗外城市灯火渐次亮起，映在玻璃上模糊成片。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任由心跳引领思绪沉入深处。
咚、咚、咚。
记忆回响第三次浮现：三年前董事会结束后，她在洗手间外听见任远舟和林浩低声交谈。她说不清内容，只记得其中一个词——“补签”。
那时她以为是指文件流程。
现在她想起来了。那个词后面，还有半句没听清的话。
她正要集中精神追索，手机震动起来。
是程雪阳发来的消息：“海关数据显示，2019年4月确实有一批设备申报入境，发货方为塞浦路斯JL Capital Partners，收货单位云光动力。但后续无验收记录，也未计入固定资产台账。”
她盯着屏幕，手指滑动，点开附件中的报关单扫描件。
在文件右下角，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菱形水印。
和林浩的袖扣，分毫不差。
她放下手机，靠向床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怀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表盖弹开。
指针停在九点十七分。
她盯着它，心跳渐渐放缓。
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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