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积水,水花打在铁皮围栏上时,沈知微的手机响了。她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外套口袋抽出手机,屏幕上是程雪阳的名字。
她按下接听键,声音平稳:“说。”
“那份离岸公司的注册资料,我拿到了。”他的语调没有起伏,但背景里键盘敲击声密集,“注册人签名是英文缩写J.L.,但用的是中国护照编号,签发地昆明。”
沈知微的目光扫过前方雨幕中的红绿灯,缓缓踩下刹车。“J.L.?任远舟母亲姓李,名字第一个字拼音是‘Jun’。”
“对。”程雪阳停顿一秒,“我已经让周默查了出入境记录——过去五年,这个护照号码只有一次出境,在塞浦路斯停留四十八小时。时间是三年前基金暴雷前十天。”
车内安静了一瞬。雨刷有节奏地摆动,划开玻璃上的水层。
她闭上眼。
咚、咚、咚。
心跳回响浮现:三年前某个深夜,她在办公室翻查合作方资质文件,曾瞥见一份海外投资备案表。当时她注意力全在陆明川的签字笔迹上,忽略了附件页角的一行小字——“资金来源:塞浦路斯JL Capital Partners”。
画面一闪而过。
她睁开眼,轻声道:“不是巧合。他早就在布局抽走资金。”
“问题在于,这家公司现在名下没有任何资产。”程雪阳的声音沉下来,“账户空了,壳还在。真正的钱,已经转到了第三层公司。”
“第三层?”她问。
“开曼群岛的一家信托持股平台,名叫Ocean Bloom Limited。表面上是做跨境股权投资,实际交易记录全是虚假对冲。我怀疑它只是个中转站。”
沈知微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方向盘。“查它的股东变更记录。这类结构,通常会在控制权转移时留下代签人信息。”
“已经在查。”他说,“但需要时间。另外,许清和刚传了一份文件过来,说是从林婉的公开演讲稿里扒出来的数据异常。”
她启动车子,继续前行。“什么内容?”
“去年第三季度,远舟资本旗下一家新能源子公司申报营收增长百分之六十二。但同期行业平均增速不到二十。她当时提到一句‘多通道资本注入’,没解释具体路径。”
沈知微眼神一凝。
咚、咚、咚。
心跳再次触发:三个月前她在酒店房间看财经新闻回放,林婉在接受采访时说了一句英文术语——“offshore reinvestment loop”。翻译成中文是“离岸再投资循环”,但她当时只听了个大概,没深究。
而现在,这个词和“Ocean Bloom”连上了。
“让许清和立刻去查那家子公司的外汇登记备案。”她语气变紧,“重点看有没有来自开曼公司的注资记录,金额是否与申报营收匹配。”
“如果真有呢?”程雪阳问。
“那就是洗钱证据。”她说,“用虚假海外投资撑高估值,再拿虚增的股权去质押贷款。整个链条,都是为了让任远舟把国内的钱,合法地转移到境外。”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
“你打算怎么动?”他问。
“先断他的血。”她声音很轻,“让他没法按时兑付下周的债券利息。”
回到市区后,沈知微直接驶向程雪阳律所。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门口积起一圈涟漪。她收起伞,推门进去。
程雪阳正在电脑前核对数据,桌上摊着三份打印文件。许清和坐在角落沙发上,正低头刷手机,冲锋衣肩头还带着湿痕。
“来了。”他抬头,“我刚拿到外汇局的备案摘要。确实有一笔两千五百万美元的注资,来源就是Ocean Bloom Limited,时间是去年八月二十七号。”
沈知微走过去,接过文件细看。资金用途写着“技术引进与设备采购”,但受让方是一家注册于海南自贸区的空壳公司,成立仅七天。
“这笔钱进来之后去哪儿了?”她问。
“查不到。”许清和摇头,“银行流水显示,当天就被拆分成三百多笔小额转账,分散到一百多个个人账户,再汇出境外。”
沈知微将文件放下,走到窗边。窗外雨势渐弱,城市轮廓在水汽中模糊不清。
她闭眼。
咚、咚、咚。
记忆回响再度浮现:三年前最后一次董事会,任远舟作为外部顾问列席。有人提问关于海外融资的风险控制,他笑着回答:“只要路径够长,监管就看不见起点。”
那时她以为他在开玩笑。
现在她知道,那是炫耀。
她睁开眼,转身走向办公桌,拉开最下层抽屉,取出一个黑色U盘。
“这里面是我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份财务笔记。”她将U盘递过去,“第四个文件夹,有个未命名表格。里面有三家公司名称,都是她临终前整理的可疑关联企业。”
程雪阳插入U盘,打开文件。片刻后,他眉头皱起。
“其中一家,叫Bright Future Investment。”他说,“注册地英属维尔京群岛。法人代表签名是……陆明川。”
许清和猛地抬头:“他不是傀儡吗?怎么会有海外公司?”
“不是他个人名义。”沈知微声音冷静,“是他母亲的名字,但签字笔迹和他的完全一致。而且这家公司,曾在三年前接收过一笔来自远舟资本的‘咨询费’,金额一千八百万。”
程雪阳迅速调出企业数据库比对。“这家公司去年注销了,但在注销前三个月,向一家瑞士私人银行发起过大额转账申请。”
“哪家银行?”她问。
“苏黎世信贷信托部。”他抬头,“收款人姓名被加密,但账户绑定的手机号码……是中国联通昆明区号。”
办公室一时安静。
许清和忽然站起来:“我能查到是谁实名认证的。”
“别急。”沈知微按住太阳穴,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先确认这家信托是否仍在运作。如果钱还在账户里,我们就能申请国际司法协助冻结。”
程雪阳拨通一个加密号码,低声说了几句西班牙语口音的中文。对方回应很快。
“他们确认收到过这笔资金。”他挂断电话,“但账户持有人在今年一月进行了身份变更,现在归属一家马耳他基金会。”
“又是空壳套空壳。”许清和咬牙。
沈知微却忽然站直身体。
咚、咚、咚。
心跳回响剧烈闪现:昨夜雨中,那辆检测车副驾窗口降下时,那只戴黑手套的手扔出矿泉水瓶——
她记起来了。
手套虎口处,有一道细小的裂口,像是被指甲勾破的。而陆明川右手食指根部,也有同样的伤口,是在签字那天不小心被纸张划破的。
她盯着桌面,声音低下去:“陆明川昨天出现在现场。”
程雪阳看向她:“你说什么?”
“我不是让他待在郊区公寓等消息吗?”她语气冷了下来,“但他去了检测车停放点。他亲手扔掉了那个瓶子。”
许清和愣住:“你是说……他亲自参与了那次行动?”
“不止。”她拿起手机,调出昨晚行车记录仪的截图,“这张照片里,副驾座位上有件折叠的西装外套。颜色是深灰,左袖内侧有个不起眼的补丁——那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自己缝的。”
程雪阳盯着图片看了几秒。“所以他根本不是被动棋子。他在帮任远舟操控舆论。”
“或者更糟。”沈知微笑得极淡,“他在试图证明自己还有用。”
她拿起包,转身朝门口走。
“去哪儿?”许清和问。
“见他。”她说,“当面问他,为什么要背叛到底。”
程雪阳追上来:“你不能单独见他。他现在情绪不稳定,而且——”
“我知道他服药。”她打断,“但他必须面对一件事:他以为自己在求生,其实是在加速坠落。”
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按下B2。
地下车库灯光昏黄,她快步走向白色轿车。拉开车门时,手机震动。
是一条新消息。
来自未知号码,只有一句话:“别去找他,他已经不在公寓了。”
她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收紧。
车钥匙在掌心压出一道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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