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那条匿名短信还亮着，沈知微盯着那句话：“别浪费时间找不存在的东西。那天的监控，从来就没录进去。”她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几秒，然后轻轻划灭。
她把手机放进包里，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程雪阳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证物袋上。那块烧毁的硬盘残片边缘发黑，像被火舌舔过一般。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过去。
“这是周默刚整理出来的数据流异常记录。”他说，“云光动力过去六个月的环保检测报告，全部来自同一家第三方机构——绿源检测。”
沈知微接过纸，展开看了一眼。表格列得很清楚：每次检测后二十四小时内，原始数据都会上传至市环保局系统，但上传前有十五到二十分钟的数据空白期。
“这段时间他们在干什么？”她问。
“不知道。”程雪阳声音低了些，“但我们查了绿源的股东结构，表面是独立民营公司，实际控股方是一家注册在自贸区的空壳企业，资金最终流向远舟资本旗下的基建基金。”
沈知微眼神一沉。
她转身走向车门，拉开驾驶座坐进去。程雪阳绕到副驾，刚关上车门，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几句，眉头皱起，转头对她说：“许清和刚发消息，她在城东污水处理厂外蹲守时，拍到一辆绿源检测车驶离厂区，司机下车抽烟时工牌掉了出来。”
“看清名字了吗？”
“没看名字。”他顿了顿，“但她拍到了背面的编号，和远舟资本内部车辆调度系统的编码格式一致。”
车内安静了一瞬。
沈知微启动车子，空调吹出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她没有立刻出发，而是低头看了眼手表。指针走得平稳，心跳却开始加快。她闭了闭眼，试图引导那种熟悉的波动——可记忆没有浮现。
她睁开眼，踩下油门。
三十分钟后，他们抵达许清和发来的定位点——一处老旧的地下停车场。入口处贴着“禁止外来车辆进入”的告示，但栏杆是坏的，歪斜地垂着。
车灯扫过地面，积水反射出斑驳的光。角落里停着一辆白色厢式检测车，车身印着“绿源环境监测”字样，车尾加装了不明设备箱，线路裸露在外。
“就是它。”程雪阳低声说。
他们下车靠近，脚步放得很轻。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见里面。沈知微绕到右侧，发现副驾车门没锁严，缝隙里露出半截数据线。
她伸手推了一下，门开了。
车内没人，但主驾座椅后挂着一个工具包，拉链半开，露出一块便携式存储卡读取器。她拿出随身的小手电照进去，看到读取器屏幕上还残留着未退出的操作界面：正在将SD卡内容复制到加密U盘。
“他们在转移数据。”她低声说。
程雪阳迅速打开中控台下方的储物格，翻出几张打印单据。最上面一张是今日上午对城东厂排水口的检测报告，结论栏写着“各项指标符合排放标准”。
他翻到背面，技术参数表里，COD（化学需氧量）数值为38mg/L。
“正常。”他说，“但许清和说她亲眼看见工人往池子里倒暗红色废液。”
沈知微没说话，走到车后厢，尝试拉开金属门。锁扣咔哒响了一声，竟没上锁。她用力一扯，门滑开。
里面摆着一台便携检测仪，屏幕还亮着。她凑近看，实时数据显示COD为1792mg/L——超过国家标准47倍。
她伸手摸了摸仪器背面，散热孔滚烫。
“刚运行完。”她回头，“他们用这台机器测出真实数据，再通过读取器修改存储卡，最后上传伪造报告。”
程雪阳已经蹲在地上检查另一侧的设备箱。他掀开盖板，露出几根改装过的信号线，连接着一台微型信号屏蔽器。
“这车能干扰厂区自有的在线监测系统。”他声音冷下来，“让那边显示‘正常’，同时自己这边造假。”
沈知微站在原地，脑子里忽然闪过一点动静。她闭上眼，呼吸放缓。
咚、咚、咚。
心跳加速。
记忆回响浮现——不是完整画面，是一段模糊的声音片段。
某个会议室里，有人在汇报：“……只要检测车按时到场，数据就能按模板走。环保局只认电子签章，不查原始记录。”
另一个声音补充：“重点是让公众相信‘合规’。舆论比数据重要。”
第一道声音笑了：“等他们发现问题，项目早就批了。”
三秒结束。
沈知微睁开眼，眼神变得锐利。
“这不是第一次。”她说，“他们是成体系地在做。”
程雪阳点头，“如果每辆车都这样操作，那全市十几个重点项目的数据都有问题。”
沈知微拿出手机，拨通许清和的号码。
“你现在在哪？”
“我在城东厂外围，刚联系了一个内部线人，他说今晚会有第二批废液偷偷排入雨水管网。”
“把所有拍摄资料备份，原始存储卡交给我。”她说，“明天早上八点前，我要看到一篇完整的调查稿。”
“你要公开？”许清和声音提了起来，“现在证据链还不完整！”
“不需要完整。”沈知微语气平静，“只需要足够刺眼。”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想用这篇报道当诱饵？”
“让他们动起来。”她说，“谁急着灭火，谁就是幕后的人。”
挂断后，她转向程雪阳，“联系周默，让他彻查绿源检测过去一年的所有报告，特别是涉及远舟资本旗下项目的。”
“你怀疑他们不止造假一次？”
“我怀疑这是他们的商业模式。”她看着那辆检测车，“用‘合规’包装污染，用报告换取审批，再用项目套取补贴和贷款。”
程雪阳盯着她，“一旦曝光，会引发连锁反应。”
“那就让它反应。”她拉开车门，“三年前他们用假报表毁掉我，现在轮到我用真数据毁掉他们。”
两人返回车上，沈知微正要发动引擎，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许清和发来的照片。
一张清晰的工牌特写：姓名栏写着“赵志国”，单位是“绿源环境监测有限公司”，而右下角的员工编号旁，印着一行小字——“隶属远舟资本基建监察部”。
她放大图片，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把手机递给程雪阳。
“这不是合作。”她声音很轻，“是直属。”
程雪阳看着照片，缓缓点头。
沈知微重新握住方向盘，指尖微微用力。她没有立刻开车，而是从包里取出那个装着硬盘残片的证物袋，放在副驾前方的储物格里。
她看着它，低声说：“你说得对，有些东西烧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但她很快抬起了头。
“可还有别的东西，他们忘了烧。”
她发动车子，车灯划破地下车库的昏暗。轮胎压过积水，发出轻微的溅响。
驶出坡道时，天空已泛起灰白。
她掏出手机，给许清和发了最后一条信息：“稿子标题加一句：‘检测车上的远舟标记’。”
发送成功。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眼角余光瞥见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启动，跟上了她的车尾。
她没有减速，也没有变道。
只是右手悄悄移向包内，握住了那枚珍珠母贝胸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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