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一只银铃铛毫无征兆地从台阶上滚落,活了般地蹦蹦跶跶,畅通无阻地穿过布满苔藓的长廊,沿着院边枯井绕两圈,停了——

檐下拴在栏杆的玄鸟似有所感,歪着脑袋瓜,眨巴豆大的眼珠,深潭中亮起一阵银光,于是支着翅膀蓄势待发。

一只手从后面罩来,挣扎间,黑羽零碎,飘飘忽忽荡荡悠悠,扑了来人满脸。

“铃铛!铃铛!”

含糊不清的惊呼充斥着整个院子,七尺身躯随慌乱间一滚,眼看就要够着银铃,那银铃却长着双眼一样,骨碌碌又沿着石板路往大门跳去,比墙角溜缝的耗子还精。

魏更疯疯癫癫,一拐一瘸,追着铃铛满院跑,铃铛遛人遛的欢,眨眼便消失在视野里。

小院沿街,一墙之隔,门庭若市,漫漫人声。魏更跨过门槛,又骤然停下,面无表情,直直杵在路中央,伸头张望。

刚跑得热乎的脑门抽抽闷痛,空空荡荡响着银铃的回声,他五指紧攥着几根黑毛,空洞的眼神盯着人来人往的路面,嘴里神经质念道:“铃铛……铃铛跑了……”

“铃铛……跑了……”

“让开!快让开!有马惊了!”

一辆乌蓬马车在一阵骚动中窜出来,马夫无济于事拼命拉缰,魏更却浑然不觉,四肢并用趴在地上找铃铛,终于,眼角不远处一隅的闪光让他心头一悸:“铃铛!”

铃铛就在不远处官道上,一左一右闪躲踩来的脚,仿佛一个摇头晃脑的小孩。

魏更只是看了片刻,便豹扑过去,一头钻在了马车底下!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人闻之胆颤,一时尖叫四起,恐惧排山倒海之势冲散了街头的叫嚷。

半日后,粤东,汇珍楼。

“哎呦,祖宗哎,慢点吃别噎着了!”千梦笛一边擦汗,一边手足无措地跟着小二匆忙的身影里来回踱步,眼看桌子上的一盘菜又要见底,不住连连叹气,头顶最后一撮毛差点晚节不保。

他这人生了副愁苦样,一皱着脸就更寒碜了,要不是知道他老千家金库富可敌半个国,东方小参还真要扔给他两个铜板。

这样想着,随手夹起刚上桌的肉包子,在半空吹了吹,桌前晃着腿的东方小参这才弯眼一笑,少年五官柔和,说话却十分老成:“好说,再给我上壶好茶来,咱们慢慢说。”

他说着,微微张唇,舌尖有意无意舔过两边唇角上下交错粹着冷光的尖牙,千梦笛只是看着,立刻收起肉疼的表情,往人身旁一站,讪笑:“是是,这就来,这就来。”一边给小二使眼色。

片刻小二端来一壶天青小壶,模样小巧,细看又有冰裂,蛛网密集,雅典而清新。

阅茶无数,一闻便知其中奥妙,更别提以蛇的嗅觉,甚至能闻出是哪座山头的,东方小参挑眉,眼眶里竖瞳一转 ,一脸陶醉,状似无意地问:“听说御前停在了临安休整,预备按原路返回?”

当今圣上和摄政王南下巡访七大城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落枫楼为江湖情报中心,东方小参的这个“听说”就很值得耐人寻味。

谁不知落枫楼曾经为朝廷卖过命,就算那临安围成铁桶,还不是东方氏动动嘴皮子的事,哪能轮得着问他。

而且,“原路返回”这个词,还不够说明落枫楼的实力?很显然,东方小参一语双关试探人的习惯,到底是跟他“爹”如出一辙。

千梦笛打了个冷颤,用袖子沾了沾额头不存在的汗,立刻摇头,头顶的毛跟着摇摇摆摆,东方小参看着晃眼,总觉得像把碍事的墙头草。

不过料事如爹,果然有人悄悄封锁了临安的消息。

这边还在回忆,那边就听千梦笛微微伸头弯腰,悄悄凑近,陪笑:“祖宗,再说句不好听的,御前之事,与我们江湖儿女何干,只是听说京城一带进出城排查让锦衣卫暂代,西南药商更是直接被赶出了十里碑。”

“西南药商,赶出了十里碑?”东方小参敲着杯托,有点头晕目眩,千梦笛到底是熏了什么破香,一股雄黄酒味。

“对呀,前几日还来了一队西南药商,说要进京,领头的姓石,就在一条街外的‘春风客’住着,您要去探访,这便找人给您带路。”千梦笛见对方眉头紧锁,知道自己的小心机起作用了,连忙颤着手一指,想着赶紧把人给送走,否则这尊大佛快把他家底吃空了!

见小主人往旁躲,站在边上的侍卫一把薅起千梦笛的后衣领,把人拽到一边,还“啪啪”拍了拍手,又跟木头桩子一样站了回去。

千梦笛:“……”

同一时间,京城,大理寺。

春过新雨,柳押温韵,应是莺环燕绕,飞鸽噙檐。

一只白鸟自山际盘旋而过,又迎风滑翔至云巅之上,片刻掠过城墙,稳稳当当落在一角垂脊的瑞兽头顶,低头整理羽毛。

“所以……”

“所以,结果就是,魏更是因吸食五石散致幻——自杀。”

卫乾沉默片刻,扭头看向了坐在正厅上座乔装打扮的锦衣卫指挥使,对方投来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嘴角一翘:“怎么,是对这个结论不满意?”

钱青谷指节叩叩桌面,翻起眼皮,一双弯眼高深莫测:“你也可以理解为……魏更怀才不遇,最后郁郁而终,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卫乾眼底闪过一抹讽刺,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鹰犬。”

钱青谷凑近他,嘴角上扬,余光注意着卫乾的动作,见对方一动不动,附耳悄声:“手握实权,不叫鹰犬。”

当今圣上年纪尚小,遵先帝遗诏,命其兄弟宣王沈锦信摄政,辅佐朝政,不仅是朝廷,就连远在东方的旧都,一夜之间,全被笼入摄政王的势力中。这些年来,随着朝廷官员流动性曾强,摄政王朝堂根基深入,更完全颠覆先帝一派,内阁五位,除老臣首辅范浏和次辅白江贺以外,其他均是赶鸭子上架的新人,根本不熟悉内阁事务,更别指望日常阅折批折这类职务。

两位阁老叫苦不迭,整日忙的天昏地暗,几次三番上表,旁敲侧击让其打击摄政王及党派,烦得皇上扔了手里欲点在宣纸上的毛笔,直接来了一句“你们就不会教教那几个人怎么阅批折子吗,难道要朕亲自上阵?”,两人听到这话,简直像是遭了五雷轰顶,嘴里念叨着“造孽”,最后只得接受,还是摄政王得知此事,委婉地送了几个自己的得力干将,半推半就间,算是运转良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后在先帝时期就垂帘听政,现在更是伸手涉政,不仅大张旗鼓掀了摄政王的脸面,除掉了反对的朝臣,更不顾外戚不入朝堂三品官阶的朝堂祖训,提拔并重用其母家侄子在关打仗的宇文狂澜,现在从正二品辅国大将军,还把自己的侄女塞进了后宫。

而原本只是锦衣卫千户的钱青谷,不知道乘的是哪阵儿风,爬到了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且游刃有余,就差把“人精”二字刻自己脸上了。

卫乾虽不想承认,但钱青谷的确是个好手段的人,轻轻一句话,就破解了大理寺当下的困局——他们再大费周章,也根本查不出,昔日翰林才子魏更到底是怎么死的。

谋杀?但他们的确在魏更住的小院里发现了五石散食用后的残迹,以及挖到了枯井砖缝里藏的制作材料。再结合当日目击人的证词,钱青谷说的情况不是不可能。

自杀?但……一个傻子,就算再傻,也知道看见马车躲开的吧,哪能还往车轱辘里钻呢?

见对方面露犹豫,钱青谷知道卫乾动心了,于是加了把火:“不妨想想,先不说宣王殿下,就算是年轻的陛下,要是得知离京后出了命案,死的是朝廷命官,大理寺还动辄全城,结果没找到凶手的消息……”

“你觉得,你头上的乌纱帽还保得住吗?”

卫乾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那是不是考虑的方向不对,要是把案子转移给风华司……”

“就把案子转移给风华司。”

卫乾睁大眼:“!”这是什么意思?

宣王从不信鬼怪妖魔之说,先帝在位期间,他就对其产生过充分怀疑,风华司形同虚设,到底有什么用处值得存在了近百年。辅佐朝政之后,更是对其冷落,于是其他各部也自觉忽视。就他所知,相关案卷已经近三年没有飞出风华司了。

“这未免……太……太荒唐了,那魏更……那魏更……就是那样死的?”

“怎么,这不是大理寺职责所在吗,审理不明的案子,应交由风华司,很难吗?”钱青谷挑眉,铜钱在指尖转了一圈,“还是……”

“舍得?”

铃铛:没错,就是这样宣传我!(啊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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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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