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雀见里面的遮光帘挡上，心里总不得劲，跳到一楼踢着小石子转悠到别院旁的苦楝花树下，捡起一朵完整的落花，抛起又接住。
满眼粉红的画面里闪现一道青绿色的身影，蓝羽雀不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她对上老二李青菏的眼光，莫名有点心虚。
“姐姐回来了。”李青菏说，语气平常，不像是要找她打架的模样，“你不去找姐姐道个歉?上次干的事还没揭过去呢，回头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只是把事情推回原来的轨道上。”
蓝羽雀不觉自己做错了，“我不明白你们怎么想的，姐姐是神族，单从寿命长短来说她和江延成就不对等，更不论其他方面，况且承宁对姐姐的心意你们也瞧得分明，你们这样让承宁怎么办？”她把花丢掉，“你们不应该偏心江延成，他只是个无界时空的凡人，他根本融入不了我们的世界，就不能跟姐姐在一起！”
李青菏因为她的辩驳沉默半响才轻声说：“和他的身份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
“姐姐爱他，不爱承宁。”
“呵！”蓝羽雀骤然冷脸，“姐姐活了多少年了？你跟着她多少年了？你见姐姐真的爱过谁吗？没有！她本质上就是灵界的一株花，无情无欲无求，更不会知道什么是爱！你们口口声声说她爱江延成，说笑呢？”
“她是不懂，但不代表她不会。她喜欢江延成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我就是不信。”蓝羽雀转过头，不愿再继续这场对话。
“你……好像个疯狂的CP粉……”李青菏颇感无奈，第一次觉得这个妹妹固执得让人烦恼，“我们打个赌，看看姐姐会不会因为你给延成设的套跟你算账。”
蓝羽雀似乎猜测到了结果，忽然泄了底气，耷拉着脑袋，神情沮丧。
“你其实也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我们都与姐姐站在同一条线上，只要是她喜欢的，我们就支持。再说延成确实优秀，他自律、干净，长相也配得上，没什么可挑剔的。”
李青菏一语戳穿，她确实也看出了姐姐对江延成的情愫，“可他的寿命不过百年，他们想要长相厮守仅有给他续命这条路，不管怎么续他还是凡人，终会变老然后死去，又能续多久呢？”
在这个世界里，跨界跨种族的爱情向来是大忌，不然天族那群家伙不会严令禁止这种情况。
李青菏看着蓝羽雀，她曾经问过明时岚这个问题，明时岚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摸着怀里的猫眺望远处的山头，而后迷茫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这份感情对不对，不知道该不该跨出这一步，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
李青菏拍了拍蓝羽雀的肩头，“有句话叫活在当下，别管未来怎样，先着眼于现在吧。神族一动心就差不多定情了，姐姐已经喜欢上了，说什么也晚了，总不能强行让她割舍掉。”
蓝羽雀撇撇嘴，靛青的眼尾微微挑出一个妩媚的弧度，嘟囔道：“这个恋爱姐姐若是跟我谈就没那么多事。”
“还跟你谈，你再不去认错小心让你没得谈！”
蓝羽雀再三踌躇，依旧不敢去触这个霉头，想着还是先去西山上躲几天，等什么时候姐姐气消了再去接受审判。
明时岚推开自己的房间门，上次为了送江延成回去走得匆忙，房间凌乱没收拾，现在不染纤尘，看来又是勤快的宫仙子们打扫整理过了。
她打开衣柜，江延成的衬衫已经被洗干净挂在里面，洁白到看不出染过血，左下摆绣了一束梅花，看针脚也大概知道是哪个宫仙子干的。她把衬衫拿出来，手指触摸着衣服下摆，联想到江延成腰间和大腿外侧的疤。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才发现还未追究过事情的起因和经过，于是又去了书房，打开暗门沿着旋梯到地下典藏阁。
明时岚敲敲架在一双鹿角上的琉璃球，球面的五色光变亮了些，一只人面鹿身鸟翅的小精灵从里面探出来蹭她的手。小家伙接受指令，开始抽取梳理不同视角的记忆。
她跳过了一些不重要的画面，看一遍下来就清楚了全部经过，一时无法判定谁的过错更多。
光屏里还在放映江延成和明时岚吵架的片段，他固执地将泪水都困在通红的眼眶里，胸膛随着说话和喘气而快速起伏，愤愤地逐字逐句质问她有没有心。
他的睫毛被眼泪打湿，鼻头也泛红，悲愤的怒火让嘴唇烧得艳丽，让她瞧得竟是骤起一丝晦暗的心思。
“那我算什么？插足你们的小三吗？！不对，我现在在你们眼里连个人都不算，顶多是个供养着心脏的容器，把我骗来这里，还要在杀我之前羞辱一番！”
“为什么不说话?心虚了是吗？”
还能怎么说，从一开始他们的相遇就是精心策划的骗局，事实就是如此难堪，所有解释都苍白无力。
她被质问得哑口无言，争吵最后在沉默中落幕，江延成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地摔上门，转而想到这个房间是明时岚的，于是又开门跑了出去，自个儿蹲在树下哭了一场。
再后来她就打开时空通道把人送回去了，江延成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一踏出时空之门就赶紧把自己的东西塞进行李箱里，头也不回地订了机票跑回京都。
明时岚以为他们这就相当于分手了，她没学过怎么爱人，当然也不晓得分手的时候该怎样挽留对方。
索性依靠时间慢慢把所有的事情和情绪抹平。
李青菏最先站出来帮忙调解，她从界序时空里穿过来便马不停蹄追去了京都找江延成。她是妖族，七情六欲俱全，曾经也跟一个灵族的小男生搞过对象，自诩略懂情爱之事。
可惜江延成的气还没消，不接电话也不回微信。
李青菏干脆直接找上门，好在江延成再生气也维持了基本礼数，给了一个进门调解的机会。
“你来给谁当说客?”
“算不上说客，只是想来找你坦白一些话。”李青菏自觉换了鞋，把包挂在椅背上，“听闻你咖啡做得很好，不知有没有荣幸尝一尝?”
“你想喝什么？”
“C橙美式。”
“换一个，没有橙汁。”他拉开冰箱门，问：“椰汁美式可以吗？”
“都行。”她此行的目的不是喝咖啡，自然什么都可以。
江延成磨了咖啡豆，然后在滤纸上用热水冲开咖啡粉，调了两杯。
咖啡豆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香味醇厚，与椰汁的清甜混合在一起，喝进嘴里层次倒没有那么分明，却又非常巧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听别人说过他对咖啡比较有兴趣，没想到这么精通。
江延成兴致不高，“你想说什么？”
李青菏在满屋的咖啡香里回过神来，想说的话太多，竟一时不知该从哪说起。于是整理一下思绪，打算从她姐姐的诞生说起。
“你应该知道，姐姐最开始是灵界长出来的一朵花，后来在皓月精华下生出了意识，再后来脱离本体离开了灵界。但由于时间太久远了，她那会儿也不存在什么记忆，所以无法详细追溯。”
“她最初在六界独自生存并非以人的形态，从灵界出来依旧是一朵花，移动到哪就把根扎到哪里。她第一次变换的形态是一头鹿，与其他的动物一样生活在密林里。”
至于明时岚是何时何地变成人形的，那距离产生意识已有千年之久，在这千年里，变换过各种各样的动植物和妖兽，也只学会了它们的生存本能。某天偶然遇到了一位心软的神，将她带回了神界，这才开启了生命中最大的转机。
李青菏简要地说了明时岚被认定为神族、神界内战、离开神界的事情。讲到她在神界时也未能完全开启神智，后来又被一位仙捡回天庭，有了第二个师傅，此外师傅还有一位挚友。
“她的师傅怀川执掌东州的山川河湖，那位挚友南驰执掌风雪。后来南驰爱上了姐姐，可惜没等到她觉醒怀川和南驰就双双殉了。”
李青菏慢慢吮了半杯咖啡，“南驰也就是现在的承宁，准确地说，承宁是他的转世，当年发生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承宁为她付出了性命，魂魄被囚在镇魔塔里。姐姐对他一直怀有愧疚，为了报恩，劈了镇魔塔，耗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去修补他的魂魄，助他转生。”
“具体发生了什么？”
“祸事的根本性源头还是神界的内战，神界位于六界金字塔的顶端，其内乱影响深远，最明显的就是神界的衰落。那个时候天庭分成多派，各方暗流涌动，整个六界的秩序都险些乱成一锅粥。”
是黑暗的历史，是摆脱不掉的追杀，是一场单方面对明时岚他们的欺辱和凌虐。南驰从敌方麾下救了她送到怀川手上，奈何自己寡不敌众当场被杀，另一边怀川护着她摆脱追捕从天庭逃到溟渊，设下最后一层保护罩便把追兵引走，血洒碧云天。
“从来没有人教过姐姐怎么爱人，她和你我都不一样，她在情感方面比较迟钝，与承宁自然也没什么爱可言，其实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在单相思。那天他情绪失控，才说了那些话。”
李青菏给江延成道歉，到底是她们没有及时制止，真追究起来谁都撇不干净。
“我想解释的已经说完。”她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浓香掩盖下的苦味变大，说：“我们几个当妹妹的都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爱姐姐的，如果你还想保持这段关系，我可以带你回那边。但你们的误会还需要你们自行解决。”
“你也能开时空之门?”
“当然不能。”她把藏在领子下的项链拿出来，像一滴透明的水珠，水珠里包裹着鲜红的一点，解释：“这里面封印着姐姐的血，上面附着她的神力，用它可以启动时空之门并保护我们安全穿行时空隧道。”
她起身把杯子冲洗干净放回消毒柜里，拿好东西就告辞了。
李青菏本来猜江延成需要过几天才会找她，没想到第二天他就给了答复。
她瞅着那个聊天框，仿佛终于完成了一项任务。
［明天下午两点飞海城，我带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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