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如战场,很忌讳纸上谈兵。尤朗本来打算手把手带年轻人做一个项目的,可是碰上家里小孩因为升学的事和他闹脾气,他花了一个多月给孩子跑下了N市三中的升学名额,留着集团一盘散沙似的不管,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众人猜测纷纷,就连章信偶尔也有些疑惑,但也庆幸,至少他的屁股少遭了几回罪。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热了起来,章信看了百来份文件以后,尤朗回来了。
文件像海水一样涌来,每一份都要他过目签字,尤朗在办公室一坐就是一整天,腰酸背痛的,翻到一份肖扬送来的招商项目书,麻木的心动了动,把章信叫了进来。
“尤董,您找我?”
尤朗把项目书递过去:“这个项目你看看,策划书能不能改改?明天来跟我说。”
章信双手接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检查,本想多问两句的,可是看到尤朗一脸倦容,就开不了口,只道:“好的,我回去看看。”
章信前段时间已经在N市比较中心的地段买了一套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公寓,在装修中,这段时间还是只能住在家里。晚上刚吃了饭,他就钻进房间里看尤朗今天给的项目书,只是家里隔音不好,父母的挖苦穿过关上的门钻进他耳朵里。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忙什么,当个秘书有这么多东西忙?也没见老板给他涨工资!”
“算了,也不指望他了,等囡囡大学毕业出来,找个好单位吧。”
章信手中的笔紧了紧,指甲盖发白。就算他很早以前就知道父母爱妹妹胜过自己,可听到这种话,还是会莫名难受。
反正再过段时间就要搬出去了,以后就不用住在一起了,章信安慰自己,最后不由得添了一句,更何况,我还有尤董。
想起被尤朗打屁股的场景,不管是在办公室还是公寓,抑或是健身房,都会让他羞红脸。章信一手撑着脸,一手握笔,不由自主在空白纸上写下“尤朗”两个字。
第二天上午,章信拿着那份策划书进了尤朗办公室:“尤董,我看了一下,稍微改了一点,您看看?”
尤朗今天还要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但还是耐心地给了他一些时间,翻开策划书,发现年轻人只是改了些错别字和病句,非常谨慎。
“你过来。”
“啊?”章信实在太清楚过去是什么意思了,除了没反应这么快以外,更多的是害怕。
“让你过来。”
尤朗看着年轻人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无奈地叹气,随后起身,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没想到,年轻人更不安了,忙挣扎着就要起来。
“尤董,不行……”章信脑子里不知怎么的蹦出龙椅这个词来,只觉如坐针毡。
尤朗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好好坐着:“来,拿笔,我告诉你怎么改。”
“哦。”章信的心还没从龙椅上挪回来,拿笔的手轻微颤抖着,要很用力才能让自己不抖。
“改策划,不是让你编辑校对,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些,看每一个环节有没有可能出错的、没考虑到的地方,比如这里,”尤朗翻到其中一页,“对方选择我们的优势,非常不明朗,不具有不可代替性,这到了会谈那一步,可以说没有任何胜算。”
这个策划是要为南方嘉木项目下的嘉木双子楼招商。那两栋相对的双子写字楼走的是高端路线,等建成装修完以后集团总部也会搬过去,而写字楼的门面相当重要,可以说直接决定了别人对写字楼的第一印象甚至是永久印象。
他们看中的是本省的一个银行。这家银行虽然规模不大,在全国排不上名,但在省内风评一直很好,完全可以给写字楼当门面。只是除了他们,另外还有两个写字楼也在争取这家银行,谁也不能保证合作一帆风顺。
“位置优越,信誉良好,这些一点用都没有,我们的竞争对手也会说这些,那我们的不可替代性在哪里?”
章信跟随着尤朗的思路慢慢渗入,很快忘记了自己还坐着龙椅,只一心琢磨这策划有什么问题了。
淡淡的柠檬香气飘散在办公室每一个地方,初夏的阳光穿过洁净的玻璃***。章信专心听着尤朗的点拨,蓦然发现光线中跳动着少许颗粒状的灰尘,像是年少时留在学校值日看见的那样。
策划改了几遍才定稿,章信约了银行的负责人,要初步接触对方,打探情况。只是这初步接触,他们就给足了面子,是尤朗亲自带着章信、郁勉和肖扬去参加的。
这段时日,章信是一直跟在尤朗身边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直进了饭店包厢还是这样。银行那边的人几乎与他们是同时到的,尤朗笑着跟对面打了声招呼,就侧头低声道:“你到后面去,让郁勉过来。”
原本兴致勃勃的章信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低低地应了一声“哦”就自顾自到最后去了。郁勉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当着这么多人,还是得体地跟对面问了好。
众人依次落座,主位是尤朗和银行的负责人,其他人按照在会谈中的重要性轮着往后,尤朗这边是郁勉、肖扬,最后是有些闷闷不乐的章信。
预先点的菜一个一个上来,众人聊着些不痛不痒的琐事一一尝过,等大家都吃一轮了,尤朗又重新介绍了一遍他带来的几个人。郁勉和肖扬隔得不算远,站起来就能握个手,轮到章信的时候就有些麻烦,尤朗只得让他过来。
章信的笑容有点勉强,跟对方问了好,又谦虚道自己是来学习的,说了两句就回座位上去了。
尤朗的视线跟着他,看他不大高兴地喝了口茶,随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面前的酥炸排骨,眼睛顿时亮了。
尤朗有些好笑,也没有好吃到这种地步吧?
银行的负责人以前跟尤朗见过,对章信似乎也有印象,问:“那是尤董的秘书吧?我记得见过一次。”
“嗯,”尤朗收回视线,声音里带着笑,“是我的小孩子。”
旁边喝水的郁勉差点呛到,而章信什么也没听到,还在闷头吃。
饭桌上少不了酒,尤其这种各有所求的饭局,你对我,我对你,怎么也得敬个百八十回,饭局结束时,几乎人人都红着脸,虽不至于烂醉,但总归不大清醒了。
尤朗有家里的司机来接,但章信还是陪着他一起钻进了车的后排,叮嘱司机开稳一点。
车窗开了点,夏日的晚风吹进来,甚是凉爽,却把酒精越发吹上脑了。尤朗坐在车里,有些反胃恶心,正巧前面是个小夜市,便让司机把车停了,他下去走走。
章信不放心,一边陪着一边劝:“要么,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吧。”
“不用,没有醉。”下了车的尤朗两侧脸颊还是红彤彤的,眼神却很清朗,映着夜市五颜六色的灯光,显出某种迷离的美感。
章信没他们喝得多,相比之下还十分清醒,自然要承担起照顾尤董的责任,便跟着一起往前走了。
夜市上一个接一个的小摊位,卖杯子卖玩具卖首饰,什么的都有,每个摊位前都有人在问价钱看货物,女孩子缠着男朋友说买这个,牵着小孩的母亲跟摊主问能不能便宜点,非常浓重的生活气息,是尤朗以往很少接触到的。
他似乎很享受走在这狭窄的夜市里,哪怕经常会碰到别人。章信生怕别人把他磕了碰了,急忙忙的左拦右拦,压根不知道夜市在卖什么。
直到尤朗在一个摊位前停下。
那是一个卖小孩玩具的摊位,可是摊位最右边放着一小摞竹尺,上面刻着三字经或弟子规,看着就是粗制滥造的。尤朗不知怎么的,拿起了一把竹尺,在灯光下认真地看了起来。
章信站在他的左边,吞咽一口口水:“尤董……”
尤朗侧过头,红着脸对他一笑,随后把竹尺往后一放,在年轻人的屁股上比划了一下,果不其然就看见章信涨红了脸。
“尤董,不……”
尤朗笑起来,非常开心,又把戒尺放了回去,一扭头走进了人群里。
章信一时反应不及,待目光追索上去,只见尤朗的背影在人群中影影绰绰,白衬衫干净异常,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整个夜市都沦为了尤朗的背景,章信听不见所有的声音,也感受不到人群的拥挤,脑海里只有方才尤朗那一声笑。
他想,我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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