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交定稿，肖扬作为部门经理肯定不会亲自动手改，只是随便跟章信说了几点，让他自己改：“辛苦了啊，尤董明天就要，没办法，领导拍板，都是底下人受苦。”
章信敷衍地笑了笑，道：“我先改，晚点发给您过目。”
对于章信来说，这点工作强度比他当时跟在尤朗身边学习的时候差远了。那会整天埋头看项目书，恨不得全背下来，还得分心去想哪些是重点，被尤朗抽查的时候，板子随时会落下来，屁股就没有好过。现在至少他不会再挨打了。
只是，章信丝毫没有感到解脱，反倒失落非常，仿佛挨打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
想到这，章信也不由得笑了，才过去多久，他就跟个老妈子似的怀念起过去来了。
右手放在鼠标上，点开文档，先把肖扬说的那几个地方改了，自己又细细思索了一遍，改动了几处，赶在下班前发给了肖扬。肖扬回复：稍等，等我忙完这一点。
章信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消息，心想，他又要加班了。
办公区的同事陆陆续续起身，准备下班回家。虽然商务部是集团里比较繁忙的部门，但如果工作不着急，还是可以照常上下班的，只有到了快结项或是有紧急工作的时候才会要加班。
整个部门，只有章信格外反常，他分明没有什么工作，却总是要加班到很晚。
童芊芊从里面的办公室出来，见章信还坐在那，问：“你又加班？”
章信笑笑，道：“策划发给肖经理，他还没有回复我，我再等等。”
童芊芊不满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道：“你别等了，先回家，大不了回家再做。他说着有工作，其实就是在拖你。”
章信何尝不知道？职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一个普通职员能把肖扬怎么样呢？难道他还能指望着尤朗给他撑腰出头吗？
忽然想起以前尤朗说在外面，尽可以嚣张一些，章信眼眶酸涩，万分感慨。
“我没事，童经理，你先回去吧，肖经理可能要当面和我说，我再等半个小时，如果他不出来，我就进去问他。”
童芊芊是被打压过的人，最是知道这样没有尽头的等待和忍耐会消磨一个人的锋芒和朝气。她已经没有太大希望在这个部门里上升了，可是章信……
“我去喊他！”
“童经理，算了！”章信拉着她的手，想到男女有别，又赶紧放开了，“没事的，童经理没必要为了我和他起冲突。”
童芊芊叹气，道：“早知道这样，我当时应该把你要过来的，我这里虽然没有大项目，但是至少过得舒服点。郁总跟我说过，要我照顾你一点，但是肖扬在这里，其实我使不上力气。”
“我明白，童经理替我多谢郁总，他……”章信不知怎么的说不下去了，郁勉如今，是尤董的接班人了。
童芊芊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也不要太忍耐了，郁总说他会想办法把你调走的，只是尤董不肯松口，他还在想别的办法，你只好先委屈些。”
童芊芊结婚有了家庭以后，不再像过去一样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章信的事，她帮不上忙，只能安慰几句。章信承她的情，谢过她之后又催着她回家。
办公区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过了十几分钟，肖扬才磨磨蹭蹭地出来，提着公文包，笑着跟章信道歉：“不好意思啊，太忙了，你改的策划书我看了，有几个地方你再看看，我觉得这样可能会好一点……”
很简单的事情，肖扬非要翻来覆去地说车轱辘话，讲了小半个小时，章信又不能打断，只得耐心听完。
“辛苦了，你再改改，明天定稿交给尤董。”
章信无声叹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办公区陷入了沉寂，只有章信点击鼠标和敲打键盘的声音在回响。这样加班的夜晚，自从他到商务部来就成了常态，以至于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
章信说的那几点，有些是自己改过的，可是他又要求改回原来那样，这不是有毛病吗？再说了，尤董说，还有很多问题，一定还是有一些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
这是一个赞助类的商务，章信翻出自己的笔记本，找到以前做的归纳整理，要点都一一罗列着，毕竟是用自己的屁股换来的东西，现在当然要用上。
他按照笔记本上记录的，每一点都对应着现在的策划，反复思考着遗漏的点和可以改进的地方，详细地改了整份策划，一边改一边想着肖扬说的那些东西，要么就是他在故意误导自己，要么他纯粹是个大水货！
看着成型的策划，章信感觉比第一版好了很多，心想这回尤董该满意了。再一低头，看见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快十二点了。
没有吃晚饭，也饿过了那个劲，因为还兴奋着，所以并不困。章信把策划打印出来，下班。
半夜的马路，车辆稀疏，章信一路畅通无阻，即使是前往那个老旧小区，也十分顺利。他想起以前到这里来的时候，都格外恐惧，现在却只有失落了。
其实他确认过许多次，尤董已经把门锁密码改了，也许尤董以后也不会再来，那个黑箱子里的工具可能全都丢了，那张桌子也不一定留着，过去的一切都会被抹杀掉。可是，每天晚上来一趟，靠着门口坐一坐，章信总会觉得平静很多，就像是，自己还在尤董身边一样。
清静的走廊，章信一步一步走到公寓门前，不抱任何希望地输入密码，果然还是提示错误。他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歇斯底里，只是平静地接受了，然后转身，提提西装裤，坐在地上，靠着门出神。
到底是夜深了，章信虽自认为不困，可一放松下来，困意就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层层叠叠地冲击着他。章信尽力抵挡着困意，呼吸却平缓了。
仿佛做梦一样，又像是低头打了一阵瞌睡，可章信再睁眼，却是快七点了。章信一惊，自己竟然在这里睡了一整晚。他来不及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急急忙忙下楼开车，去公司了。
还是像昨天一样开会。尤朗看着年轻人厚重的黑眼圈，心想放在以前，肯定得狠狠收拾他一顿，只是现在……尤朗忍着怒火，看起了策划书。
已经是第三版了，似乎是为了尊重肖扬，策划人的名字变成了肖扬、章信两个。可是尤朗对他们两个的思路和行文都非常熟悉，眼前的东西根本不是肖扬能写出来的。
“肖扬，你教他改的？”
肖扬笑笑：“主要还是章信写的，我也就是给他指了一些问题……”
“关于肖经理提出来的意见，”章信毫无征兆地打断了他的话，“我采纳了一些，但不少地方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肖扬脸色一变，没想到章信竟会这么说，就连尤朗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抬头，章信就仿佛回到了从前，他回答着尤朗的问题，然后忐忑地等待着尤朗下一句话，有时候什么话也没有，只有“噼里啪啦”打上身的板子。
尤朗想，小年轻还是进步了一些。
“嗯，”尤朗的目光转到了策划书上，“肖扬，就这样吧，你去谈。”
肖扬剜了章信一眼，皮笑肉不笑：“是，尤董。”
章信知道，自己跟这个项目的缘分就到这里了，肖扬不会让他碰到一个可能做成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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