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倏忽而过，章信还是那个样子，坐在商务部的工位上写策划，做ppt，偶尔干一些杂事，五天里有三天在加班，听肖扬充愣装傻似的打哈哈，月末领那点工资，连以前的四分之一都到不了，好像人生也就这样了。
当然，亏了郁勉死活拉着他，顺水推舟地让他谈成了两个宣传方面的小项目，算不得大事，章信不悲不喜，礼貌地跟郁勉道谢，然后说下次请他吃饭。
郁勉倒不是图他那顿饭，是为了在尤朗面前拿得出年轻人的成绩来。
但是尤朗铁了心似的，听完他的话，只道：“这两个小项目，加起来也就他让我赔出去的百分之一，换了谁都谈得成，郁勉，你想跟我谈，也等真的有了成绩再来谈。”
“尤朗，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他现在脸上都没有表情了你知道吗？”
要说章信现在什么样，没有人会比尤朗更清楚。他每天晚上会在手机的监控软件里看到小年轻蜷在公寓门口，因为天气寒冷，他似乎比以前蜷得更紧了些，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他很心疼，却更加冷酷——如果这个年轻人只能走到这一步，那么确实不值得他可惜。
“他做错了事，这是对他的惩罚。”
“他做错了什么呢？他私下去接触其他人，希望谈成这个项目，他为的是什么呢？”郁勉理解不了尤朗的冷漠，“他不过是为了让你满意而已！”
“尤朗，他只是一个积极向上，想要做出一点成绩的年轻人，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认真和努力而受到惩罚。”
尤朗垂下眼眸，并不看郁勉，沉声道：“受到惩罚的不是他的认真和努力，是他的贪功冒进和屡教不改。”
郁勉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尤朗，我记得章信并不是商学相关专业出身的，你那样教他，体罚他，逼着一个没有基础的人去学这些东西，甚至给予他过分的期待，你有没有贪功冒进呢？”
“如果你要因此而惩罚他，为什么你可以免于惩罚？”
问题飘荡在办公室里，仿佛有回音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回响。郁勉没有再说话，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尤朗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手中的项目书上，柠檬香气刺激着他的眼眶，酸酸的。
他抬起头，看着门口的方向，想，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当我从第一天开始看不见我的小孩推门而入的时候，我就已经受到惩罚了。
“听说了吗？有大项目了！好像说我们部门所有没有项目在手的人都要写策划书，然后尤董再挑。”
“什么项目啊？这么大阵仗。”
“就是徐氏集团那个海鲜自助啊，他们原来不是在N市商务区那个大楼里吗？那个楼不是政府的吗？这么多年就只让他们一家餐饮入驻，但是商务区明年要装修还是什么的，徐氏集团在找搬迁地。”
“我靠！这种项目怎么谈得下来啊？徐氏眼睛都长在天灵盖上，会看得起我们就有鬼了！”
?“但是小道消息说尤董很想要这个合作，让他们那个海鲜自助搬到我们嘉木酒店大楼里，这样的话，嘉木酒店的知名度就跟着上去了。”
“做梦谁不会啊？问题是谈不成啊！徐氏海鲜自助要换地方了，全N市叫得上名的大楼估计都来抢，他们那小徐总估计上半年就在到处看了，搞不好现在都定下来了，洗洗睡吧！”
下午三点多，正是边喝下午茶边聊八卦的好时候，章信喝了一口咖啡，想起那家海鲜自助来。他以前跟着尤朗去见客户，吃过一次，只是应酬为主，没怎么点东西，就记得那里的冰淇淋是哈根达斯。
要换地方了啊。
章信不知道想到什么，自嘲地摇了摇头，又接着给肖扬做开会的ppt了，尽管这ppt到最后也肯定用不上。
下午四点，部门来了通知：所有没有项目在手的员工立刻到十五楼二号会议室开会。
春节在即，放假前大家都很忙，尤朗没有急着要策划书，给了很宽裕的时间，年后一周才要看，众人确认没问题后一个接一个离开了会议室。
“肖扬，你留一下。”
肖扬很识相，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才问：“尤董，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尤朗没有显露太多情绪，道：“我和林董讨论了很久，觉得商务这一块还是要独立出来，以后我们都不再过多插手了，毕竟集团事情这么多，它的运行也应该越来越完善，不必再依靠某个人。所以，我们决定，像宣传一样，再设一个商务总监，总揽集团的商务。”
肖扬也很谨慎，没有表现出开心或兴奋，只问：“尤董和林董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尤董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扣着：“你知道的，你们林董一直都有，至于我……”
剩下的话不言自明，没必要挑破了。
肖扬笑了笑，这段时间他已经把章信磨得没心气了，要的就是尤朗再也看不到希望，只是他要确定尤朗的想法。
“尤董，部门里也有很多很有斗志的年轻人。”
尤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好好做吧，这个项目，一定要拿下来。”
这是，认可他的意思？惊喜来得猝不及防，肖扬都有些不好意思，推辞道：“尤董，其实，这个项目很难。”
尤朗点点头：“是很难，所以你要好好做。”
“我明白了。”
春节时，章信回了一趟家。他一直没有告诉父母调职的事，还是像以前一样每个月给那么多生活费给父母，这让他生活困难不少。
妹妹明年就要毕业，要考公务员，上学期国考没过，准备下学期参加省考。母亲颇有些忧心，冲章信道：“你是做哥哥的，要是妹妹没有考上公务员，你得给她找工作，不能让她没有单位。”
本就心情沉重的章信更加烦躁了些，却只能忍着，道：“妈，我怎么帮她找工作啊？”
“你不是老板的秘书吗？你就跟老板说一声，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工作，就安排妹妹进去啊！”
妹妹倒很嫌弃似的，说：“我才不要去当秘书，我们家有一个秘书就够了！”
章信兀自摇头，还嫌秘书不好呢，现在连秘书都不是了。
母亲安慰着小女儿，道：“不做秘书，看能不能安排去当一个经理。”
“哪有人一进公司就当经理的啊？公司又不是我开的！”章信忍不住反驳。
“让你去你就去！去问问死不了人！”父亲强硬道，“这么大个人，不知道替妹妹着想！”
章信快要郁闷死了，心想幸亏呆两天就走，不然迟早窒息。“知道了，但是也说不好，万一集团不缺人。”
妹妹轻哼了一声：“那这样，你老板也不是很看重你嘛！”
是啊，你说对了，老板都快看不见我了。章信没有再说话，沉默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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