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并不好过,隔三差五就要下一场大雪,大雪节气之时,知浅再不说小丫鬟夸张,果然下了一尺还厚的雪。
知行从外面搓着手进来:“这天气可怎么好过!”
“屋里烧着炭盆还好一些,出了门风要往骨头缝里钻。”知行抱着手炉看向知浅:“二姐,老家往年没这么多雪吧?”
“我也第一次在家里过冬,哪知道这些。”
“哎,天时不正,又摊上个狗官。”
知浅垂下长睫,炭盆里还有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声音,不知为何李怀下了狠话,这些天不让知行出门,便是想再掺和也没法子,如今家里存的炭也不算太多,这么大雪去城里也不方便,一个屋只能烧一个炭盆,手脚都是凉的。
姐弟两个正说话,院子里绒桃小跑着进来,欢喜得很:“少爷姑娘,陈公子来了!”
这么大的雪还能过来?姐弟二人对视一眼,一道动身往前院去。
刚到前院,便见下人正在搬东西,知行指了指:“在搬什么东西?”
“陈公子送来了不少炭,奴才们正准备搬到屋里,不然要沾水了。”
“炭?”知行欢喜得很,方才连姐姐屋里都不甚暖和。
知浅也笑着看了一眼正屋,想来陈恭正在里面,这可真真是雪中送炭。
姐弟两个进去,李怀见到他们便笑:“你们两个怎么知道守之来了?”
“方才绒桃来取东西瞧见的,”知浅朝着陈恭福了福身,问:“这么大的雪,陈公子怎么来的?”
“骑马来的,我又几匹马,专门跑这种天气。”
知行接道:“原来如此,不过也是够冷,陈大哥辛苦!”
“今年天寒炭倒是不贵,我昨日在城里收了不少,本想找个好天气送,不过今年特别冷,估计你们炭火并不充足。”
“确实,难道平阳年年冬天都这么冷?”
陈恭轻轻摇了摇头:“并未。”他来的时候看到有些农户的房子都被这场大雪压塌了。
还想多说两句,见这人拱了拱手:“怕一会儿再落雪,得早些回去。”
知浅看了看窗外,天又阴沉起来,忙道:“早些也好。”毕竟跑一趟也要小两个时辰,万一落雪往回赶太不安全。
知行嚷嚷道:“何必非要回去,住一日也无妨。”
他这么说也是,知浅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她那么着急倒像是在赶人,偷瞄了一眼陈恭,这人果然冲着自己笑得意味深长。
“不必了,城中还有些事情。”拱手同李怀说道:“晚辈告辞。”
“也好,守之当心些。”
陈恭一走,知行便道:“这么冷的天,陈大哥还有什么事情?”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知浅伸手接了几朵,她隐约能猜测出,这几场雪下来,平阳估计要多出不少灾民,他虽只是个商户,想来还是会尽量安顿一些。
果然,陈恭打马并未回城,直接往马场去。
刚到便见有人滚在雪地里厮打,翻身下马攥着马鞭走了过去,定睛一看,是张松和一个壮汉。
马鞭在空气中甩了个鞭花,簌簌响了一声。那两人动作一滞,张松转头看到陈恭,忙从那人身上爬起来,行礼道:“爷回来了。”
陈恭点了点头,用马鞭指着躺在地上的壮汉:“这人是?”
“是附近的村民,塌了房子过来,“说着还呸了口唾沫:“还不听话。”
地上有厚厚的雪,是以这二人厮打了半天都也不显过脏,能看清长相,浓眉大眼塌鼻厚唇,土黄的脸色,瞧着憨厚,陈恭问他:“为何厮打?”
这人也不傻,滚起来跪在地上:“这位老爷,姓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恭看向张松,张松挠了挠头,忙道:“他死心眼得很,七八天前就来了,天天往村里跑说要找老娘,可那破房子都翻遍了,也没见到,属下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他说错什么陈恭大概能猜到,看了看天色,估计暂时不会下太大的雪,便问这人:“会不会骑马?”
“会!”
陈恭点了点头,吩咐张松:“去,再找几个人,骑马去帮他瞧瞧。”
爷都吩咐了,他也不得不答应,那汉子在雪地里磕了几个响头:“多谢老爷!”能在雪地里有这般动静,头倒是磕得诚心实意。陈恭微微颔首,算是领了这份心意,背手往小院去。
张嫂正张罗着煮粥做饭,这几天马场也收留了不少人,一天下来口粮也得不少,见到陈恭,忙迎上去:“爷回来了。”
“马场有多少?”
“一百二十三号人。”张嫂一边用腰间的围布擦手,一边说道:“能来的都是青壮年,老弱病残,这大雪天跑都跑不动。”
“这么多人,你们也当心些。”
“前两天有几个想闹事的,被张松收拾了,咱们也没多余的粮食给他们吃,没力气胡闹。”
“好。”他早上起身匆匆忙忙吃了些东西就赶着去给李府送碳,一直没吃东西,下马便觉得腹中饥饿,吩咐张嫂做些吃食一会儿送到他屋里,本就准备在马场待一天。
田永眯着凤眼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问:“爷今早往哪儿去了?”
陈恭扫了他一眼,道:“李府。”
“怪不得您这么晚才到。”
瘦高个子没什么力气挡风,站在院里说话也觉得他晃晃荡荡,陈恭抬脚到屋子里,已经拢了炭盆渐起暖意,坐在太师椅上继续同田永说话。
“马厩的马怎么样?”
“马自然无碍,咱们存的草料足够,马厩也结实,马又比人受冻。”
“山里去人了吗?”
“也去了一百来号,”田永笑着补了一句:“这种天气,最适合招兵买马。”
“平阳尚好,别的地方已经有小股的流民暴乱。”陈恭看着田永的眼睛,沉声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把人看好了。”
“爷放心,”田永刚摸了摸背上的烟杆也不敢抽,不过有件事情得同三爷说清楚:“爷,您若是对李府的小丫头有意,就早些上门提亲,赶早不赶晚,过了这段时日,恐生风波。”
风波也只会因他而起,陈恭垂下长睫,听到炭盆里轻微的爆破声,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爷,您说,李老爷子对您...”
“李忠是个老狐狸,旁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揣着糊涂也能装明白。”说起李家,陈恭便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
田永看着自家爷忽然勾起的嘴角,身上一阵寒意,实在有些渗人,巴不得摸着烟杆子紧抽两口,被爷惦记上,也不知那位李二姑娘是福是祸。
陈恭瞥了他一眼:“行了,出去抽你的烟杆。”
田永忙应声退出去,他早就憋不住了。
陈恭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他不仅要娶知浅,还要让知浅自己说出口。
等张松回来天都已经黑了,那汉子闷着头一言不发跟在后面,果然,张松上前回话:“爷,他老娘已经没了。”
“埋了吗?”
“自然,兄弟们陪他把人埋了才回来的。”
陈恭指了指这壮汉,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王虎。”
“家里还有没有别人?”
王虎耷拉着脑袋:“没了老娘,就只剩我自己了。”
“先待在马场,等天好了再说。”
王虎用鼻腔哼应了一声,张松攥着拳头又想打,被陈恭一个眼神制止:“行了,带他去吃些东西。”
“是。”
亏得陈恭送来的炭,知浅屋里添了一个炭盆暖和了不少,绒桃也欢喜:“姑娘,多亏陈公子!”
主仆两个正一道做针线,知浅笑着不说话,小丫鬟私下里并不算拘谨,乐呵呵地继续:“姑娘,我不识字也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陈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手里的火狐皮柔软细腻,知浅点了点头:“是不错。”
“当年在上京城,天天有人巴结小姐,要奴婢看,陈公子才是一片真心。”
“胡说什么,”知浅理了理手上的丝线:“这些话不许再说。”
绒桃慌慌张张起身:“是。”
知浅轻轻摇头:“坐下罢。”她知道陈恭的好,可这人的好正如绒桃所说,是雪中送炭,送给整个李府,她是跟着沾光罢了,一厢情愿太难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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