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投资关系部里的很多资料我之前也看过,只不过当时的目的是为了对集团现在的情况进行一个了解,看的也都是近期的资料。这一次既然有了新的思路,我就把时间更回溯了一些,看了一下近五年、尤其是三年以上的一些旧的内容。”其小元说,“仔细回忆起来,那时候我们在办案的间歇也听说过公司里的一些事情。我记得五六年前天合发展得很快,经常有和其他公司的并购,每一次并购都会有新的公司加入集团,同时也会增加新的管理层人员。假如没记错的话,现在的耿雷和温镇旭他们,都是那段时间加入公司的。所以我就把耿雷代表的州正公司,和温镇旭代表的旷世公司当时的一些活动也都查看了一下,果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她说着,就从茶几上的资料里抽出了几页一字排开,之后解释说:“为了节省时间,就不等你们仔细看了,直接告诉你们我的发现吧。这两家公司在被天合收购的时候,都存在一些特殊情况,比如说旷世公司,因为业绩的下滑,曾经债台高筑,但在加入天合之后似乎突然情况有所改善,最近几年有几家子公司的业绩更是突飞猛进;而州正公司,当时是遭遇了国外公司的恶意收购,天合的角色主要是白衣骑士,出手救场的,似乎当时与天合洽谈成这件事的正是耿雷,他本人后来也直接来到天合担任董事,但是和旷世有所不同的是,在被天合收购之后,除了少数几家子公司之外,州正其他的子公司,包括母公司在内都变得十分不景气,一直在走下坡路。”
“嗯,所以呢?”周正一觉得很奇怪,因为其小元讲的这些,似乎和他们所关注的点看不出什么直接的关联。
“对这两家公司来说,既然搭上天合的船,如何通过天合来获取更大的利益肯定是最优先考虑的。因为他们虽然都是大股东之一,但天合的股权比较分散,他们手上的股票也不足以控制公司,天合的管理权还是主要掌握在安迪欧阳手上。”其小元也知道周正一心里对这件事有多么重视,多么急着看到一些突破,但她好不容易把这件事的逻辑关系理清楚,必须按顺序一一道来才行。她又打开电脑,展示出了一些数据,继续说,“那段时间,天合的股票也确实涨得非常好,利好消息接二连三。记得不错的话,那时候DCO的经费都格外充足,我们也受益不少……”
她说到这里,向周正一望了一眼,果然他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意味正翻着白眼,而林肴则在一旁不满地说:“哦哦哦,怪不得现在每况愈下,原来是好日子的时候钱花得太厉害了!……”没等说完,就见周正一在瞪她,赶紧收声。
其小元当然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并没有真的打算跑题,此时立刻说:“既然现在我们想分析事情的因果关系,就需要一条时间线。这里是我把在投资关系部系统里找到的与这两家公司相关的大事件的时间点,与我们之前调查过的一些事情的时间点列在一起时的情况……”一边说,她一边从包里扯出一张长长的纸,正中间是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旁边则用蝇头小字记满了信息!
周正一看到这信息量,立刻明白其小元已经做了多么细致的分析工作,怪不得她现在双眼中都布满血丝,兼一脸的疲惫。这个女人工作起来一直很拼命,但胜在精力充沛、意志超强,尤其有重大突破的时候,连续工作几十个小时仍能保持专注力,仿佛精神可以驱动□□一般,像今天这样的憔悴确实比较少见,足见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到如此,消耗的体力和脑力又非同一般!
然而,对与人打交道时常感到厌烦的其小元,却对这一类纸面工作极其擅长,甚至于有些痴迷,说乐在其中也说不定!
林肴一看那张纸也是吃惊不小,当时就脱口而出说:“前辈为什么不把数据给我呢?让卫斯理处理,肯定比你人肉要快啊……”
“你知道为什么投资关系部的电脑是不联网的吗?就是因为不希望核心机密泄漏啊!怎么可能让我那么容易拷走呢?”其小元说,“更何况我们还不太确定这些信息是不是与案子有关系。”
“这倒是……”林肴沉吟着,“这些信息有一些从没有公开披露过,一旦被外界知晓,可能会对天合的声誉和股价有重大影响……”
“说结论吧。”周正一从旁道。
“这种分析方法叫做行为轨迹还原,是我在云州的时候觉得好玩儿向别人学来的。当我把这些杂乱无章、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信息罗列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发现有一些事件发生的时间点极其接近,看上去不像是偶然,比如说……”其小元指着那长长画卷中的一个节点说,“三年前的这个时间,先是州正做了一次股票质押,之后不过半个月,冷聪升任供应链管理部长,紧接着原属于旷世集团的子公司天合贸易成了出海贸易的窗口,而推荐冷聪升职的销售总监郑中哲被委派去担任总经理,两个月后,冷聪在新加坡闹了一次性骚扰事件,被拘了一阵子,这阵子这两家公司都很平静什么都没发生,等到冷聪的案子告一段落他回国后没多久,州正宣布出售重大资产,两周后,旷世集团在海外成立了新的子公司,紧接着不到半个月,DCO就收到了那封举报信……”
周正一和林肴听她这么说着,都在皱着眉思考,听到其小元的讲述告一段落,还是快嘴的林肴抢先说:“还真是挺奇怪的,州正就一直倒霉,旷世就一直走运,冷聪就像个跳梁小丑,但却刀枪不入……”
“嗯,有趣的地方还不止如此,这其中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其小元说,“比如说,州正的这次股票质押,获得的资金有三亿之多,之后去了哪里,没有找到任何资料,说是用于集团经营了嘛,又没看出公司的状况有任何变化;既无才能又无品格的冷聪,为什么能突然升任部长,没人知道;郑中哲为什么会突然被派去天合贸易做总经理,没人清楚;冷聪在新加坡的事只是被当作小道消息在传,事后居然HR部门没有任何处理,为什么?没人知道;州正卖家当做什么,旷世的海外子公司又是做什么的,统统没有下文……”
“假如只有一个故事没有开头或结尾,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一连串的事件都这样虎头蛇尾……”周正一听了这么半天,终于明白了其小元要表达的意思!
“难道……冷聪联系的那个洗钱的渠道,其实是为了州正和旷世?”林肴的思路果然从来都不同凡响,立刻跳到了令周正一、甚至其小元都有些吃惊的方向上去了!
她说完,又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州正当时虽然融了不少钱,但恐怕并没有用在公司的经营上,而是通过某些手法转移去了别处;而旷世在做海外业务的同时,也可能利用管理上的一些漏洞来动手脚,将来路不明的一些钱变成发展的资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冷聪在这件事上可能真的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所以不管他多么无德无才,都有人始终在保他!”
“那举报人的目的呢?单纯是看不惯小人上位,还是也想借此打击大股东州正或旷世呢?……”周正一这个问题像是在问其小元,又像是纯粹在问自己。
“这个目前还不清楚,时间太少了。”其小元坦率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如同一个套环,我们之前一直纠结在其中一环上,所以一直也解不开,实际上我们可能需要从更多的维度、更高的视角来看待它才行。”
“明天就是董事会了。”周正一说,“现在我们手上还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能够作为引蛇出洞的诱饵,你打算怎么做?”
“其实他们恐怕已经出洞了。”其小元却说,“当年他们闹出那么大事,假如是为了掩盖某些行为的话,事到如今早就时过境迁,该做完的都做完了,为什么又要在现在这个时点,再次尝试铲除DCO呢?会不会其实三年前的事和这次的事,其实是完全不同的动机引起的呢?我们之前一直觉得,数据泄漏、或者称为数据污染吧,是一个‘因’,因为它DCO才被调查、被针对,现在再逆向思考一下,会不会它其实也是一个‘果’呢?相同的道理,会不会这次DCO出事之前集团里发生的某些事件才是真正的原因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周正一点头说。
“当然我们也不会浪费这次好不容易可以和几个怀疑对象面对面的机会,就让我来会会他们,来一个投石问路吧!”其小元随之说,果然眼神晶亮,闪烁着只有在办案时才有的好胜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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