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归的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尚灵冬耳边。
她猛地站起来:“不可能!师父,您怎么可能是当年闯入旷神岛的人呢?您从来不杀人的。”
清归仰头看她:“我的确从来没杀过人,但我当年随道宗派众弟子闯入旷神岛,却也是事实。”
他避开尚灵冬的目光,缓缓低下头:“那年我十七岁,刚刚拜入道宗派门下不久。有一天,万长策召集了派里几百名弟子,要我们跟他一起攻入旷神岛。”
“我那时还不知道旷神岛是个什么地方,以为他要带我们去斩妖除魔,兴高采烈地就跟着队伍出发了。”
“直到……直到他们在岛上大开杀戒,我才明白,原来我们这次要杀的,根本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说到这里,清归用手紧紧捂住眼睛,仿佛又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画面。
尚灵冬放缓语气:“原来您是被骗去的,这不能算数。”
清归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道:“我不想杀人,也不想被杀,慌乱之中左躲右藏,只想赶快找到离开旷神岛的路。”
“可是,当我路过一间空屋子的时候,却听到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我走进去一看,看到一个满身血污的小女孩,正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那就是八岁时的你。”
尚灵冬坐回清归身边:“于是,您就在离开的时候,把我也带上了?”
清归呼出一口气:“我当时问过你,你爹娘在哪?你说,爹娘不在了。我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吗?你说,没有了。我怕把你丢在那里,迟早也要遭遇不测,于是就带你一起离开了。”
尚灵冬问道:“那您又是怎么知道,旷神岛岛主和岛主夫人是我的爹娘呢?”
清归道:“我带你出岛之后,问过你爹娘的名字,是你自己亲口说的。”
尚灵冬疑道:“原来出岛的时候,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可后来,我却完全不记得八岁之前的事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失忆呢?”
清归望着她,满眼皆是愧疚:“是我清除了你八岁之前的记忆。当时,我带你赶了很长时间的路,不知不觉走到落昏山,在那里得以栖身。”
“可你受到太大的刺激,整日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只是缩在墙角流眼泪。一有人靠近你,你就开始大喊大叫,拳打脚踢,几日下来,已是奄奄一息。”
“我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强行清除了你的记忆。只可惜,我那时法力有限,用了最笨的方法,被清除掉的记忆,怕是再也无法恢复了。”
他轻声问道:“冬儿,我擅作主张,让你连自己爹娘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你会怪我吗?
尚灵冬笑着摇摇头:“师父,我怎么会怪您呢?您都是为我好,如果当时不那么做,或许我都活不到今天。”
清归弯了弯唇角,神情终于不那么紧张了。
尚灵冬突然眼珠一转:“师父,您说您当初带着我,从旷神岛一路走到落昏山,那您应该还记得去旷神岛的路吧?
“不记得了……”清归面露迷茫之色:“因为怕被人发现,我们那一路走的都是荒山野岭,极易迷失方向。我倒是一边走,一边画了张地图,可惜,那张地图怎么都找不到了,不知道被遗失在哪里。”
“哦,是这样啊。”尚灵冬有些失望:“师父,我再最后问您一个问题,当初闯入旷神岛大开杀戒的人当中,有没有忠义城的人?”
清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怎么想到问这个问题?是因为那个客景初吗?”
尚灵冬脸上一热:“师父,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您就说有没有嘛,我日后若是想要报仇,总得知道仇家都有谁啊。”
清归回忆道:“那天岛上只有两伙人,一伙是道宗派的人,一伙是旷神岛的人,没有忠义城的人。”
尚灵冬道:“师父,您确定?”
清归又想了想:“我确定。”
听了清归的回答,尚灵冬感到心上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那块压在她心上的石头到底是什么。
清归望着尚灵冬的侧脸:“冬儿,该轮到我问你问题了。”
尚灵冬愣了愣:“师父想要问什么?”
清归微微皱眉:“他们为什么要把你抓起来?”
尚灵冬用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客重善说,我的玉佩是他义弟的随身之物,要我归还给他。”
清归低声念道:“他义弟的随身之物……”
尚灵冬笑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他的义弟,就是我爹。我脖子上戴的和他之前见过的,的确是同一块玉佩。”
清归摸了把她的头发:“以后师父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要多长个心眼儿。不要总是把所有人都当成好人,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明白吗?”
尚灵冬抬起头:“师父,您要去哪?”
清归站起身,看向远处的山峰:“天亮之前,我就要回落昏山了。”
尚灵冬也跟着站起来:“好不容易下次山,您不多待几天吗?”
清归笑了笑:“不了,在山上待久了,反而不适应这里的热闹繁华。落昏山上的日子虽然冷清,却让人心安。”
他转过身:“冬儿,你想跟我一起回落昏山吗?”
尚灵冬小声道:“师父……”
清归接着道:“如今你已改名换姓,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继续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不被仇恨所困,不被凡俗所扰,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尚灵冬张了张嘴。
清归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又道:“如果你在山上待腻了,我们也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师父都可以陪你去。”
尚灵冬愣了半晌,摇摇头道:“不可能了,师父。我既已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了旷神岛与道宗派之间的血海深仇,又怎么可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安心过以前的生活呢?”
她勉强笑了笑:“不过师父,在我心里,落昏山永远是我的家,您永远是我的亲人。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做完想做的事,我会回去看望您的。”
清归的目光暗淡下来,停顿许久,才道:“冬儿,灭门之恨,杀亲之仇,我没有资格劝你放下,但你能答应师父一件事吗?”
尚灵冬疑道:“什么事?”
清归道:“在你有能力全身而退之前,不要去找万长策报仇。”
尚灵冬犹豫道:“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清归打断她的话:“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我不想看到你为了报仇,以卵击石,白白丢了性命。”
尚灵冬不情不愿道:“好吧,我答应您,在我有能力全身而退之前,绝不去找万长策报仇。”
清归点点头,从衣服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这上面的百余种阵法,都是我这些年自创的。之前让你跟我学,你总是嫌麻烦,这次我把它们记录成册,你且挑些自己喜欢的学一学,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尚灵冬接过小册子,塞进衣服口袋里:“谢谢师父,我一定好好保管。”
清归又掏出瓷盒,递到她面前:“剩下的这几颗凝清丹你留下。”
尚灵冬推辞道:“我不要,这是须闻道长送给您的,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清归拉过她的手,把瓷盒放在她手心里:“我让你留下你就留下,这几颗丸药放在我这里,和熏衣服的香料也没什么不同,怪浪费的。”
尚灵冬不好意思地接过瓷盒,再道一声:“谢谢师父。”
清归低头看着她:“冬儿,下一步打算去哪?”
尚灵冬想了想:“我打算继续寻找旷神岛,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埋葬我爹娘的地方。我想回去,为旷神岛上所有的冤死者收埋尸骨。”
清归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冬儿长大了,有自己想做的事了。师父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如果在外面待够了,就回落昏山。”
说完,他转身朝树林深处走去,越走越远,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尚灵冬望着清归孤寂落寞的背影,心中产生了一个悲伤的念头:“之前和师父天天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深夜的树林异常安静,只偶尔听见几声鸟鸣。天上的云漂浮不定,一会儿遮住月亮,一会儿遮住星星。
一下接收了太多信息,尚灵冬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她闭上眼睛,按照清归的描述,努力回忆十年前的场景,可直到太阳穴开始刺痛,都什么也没想起来。
她双臂环绕住身体,又在冰冷的岩石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走向树屋,推开一扇木门,躺在窄窄的木床上。
半睡半醒间,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尚灵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望辰已从附近的村庄里买来食物。
没有等到客景初,三人心情都有点复杂,围在桌子旁,沉默地吃着东西。
据望辰带回来的消息,自他们逃出城主府的牢房之后,整个忠义城都加强了防守,被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
就连忠义城附近的村子里,也都进驻了侍卫,拿着他们几人的画像,挨家挨户地搜查。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几个想要进城或出城,都难上加难。
在这种漫长的等待中,时间终于过去了三天。
尚灵冬按捺不住,提议道:“三天时间客景初都没有出来,估计是发生了意外的事。不如我们趁现在夜深人静,潜入城主府,直接把人带出来。”
望辰道:“现在想要从城主府里带出一个人,成功的可能性极小。更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他被关在哪,即使进去了,也很难找到人。”
白应笑急道:“可是,客大哥明天就要依他爹的意思,娶那个叫石隐隐的姑娘了。如果我们再不去救他,恐怕生米都要煮成熟饭了。”
望辰想了想:“明天婚礼,宾客众多,防守势必会有所疏漏。你们在此等候,我混进城主府,找机会把人带出来,如果到了晚上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离开这,继续往西走。”
尚灵冬道:“我跟你一起去。”
白应笑道:“我也要一起去。”
望辰看他们一眼:“我一个人进城,不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咱们三个一起行动,目标就太过明显。而且,这里也得留人,万一景初自己逃出来了,得有人跟他汇合。”
尚灵冬心知,除了客景初,望辰并不喜欢和其他人一起行动,便道:“也好,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商定完这件事,三人各自回到房间,休息的休息,想心事的想心事。
第二天一大早,望辰简单地乔装过后,独自离开树屋。
尚灵冬和白应笑则留在树屋里,继续等待着客景初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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