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兀自哂笑,笑得双肩颤动,她内眼睑弯弯的,像一把镰刀,她把科学木匠割成了一片一片的木屑,灰烬纠缠着木屑擦着他的胸膛散落在光洁的地板。
少妇死死地盯着他:“你有多少钱?”
科学木匠抿了下嘴巴,眨眨眼睛,没有说话。
“我生病了,回家数数自己有多少钱,够的话再来。”少妇转过身,抬起她细长笔直的腿走出两步,侧眸,弯着睫毛和唇角说,“明天项目启动的晚宴,你来找我,就这一次机会。”
少妇随手丢掉烟头,走了。
火苗还在地板上跳,一闪一闪的,弱小可怜,又顽强坚定。
科学木匠把香烟捡起来,烟蒂上印着红唇印,纹路细细的,勾勾绕绕像麻绳,像迷宫,他把它放进嘴里抿了抿。
好像是甜的,又好像是苦的,但没有第一次那么呛。
科学木匠全然没想过它其实不是甜的也不是苦的,因为尼古丁烧尽了,自然也不会呛,它只是脏,单纯的脏而已。
他不在乎。
老婆回来了,回来的老婆成了别人的老婆,她还生病了。
但他不在乎。
少妇去参加慈善晚宴,肚子空荡荡的,她靠红酒缓解饥饿。
她仰着天鹅颈,捏着红酒杯一饮而尽,咕咚吞咽的动作,惹了多少只虎视眈眈的眼睛。
少妇早就不在乎了,风情万种吗?
这种词如果让夫人听见,她会破口大骂。
“害人精!”
“狐媚子!”
“小**!”
高贵的嘴巴也能说出这种肮脏的词,婆婆并不恶毒,她只是恨,恨少妇让纨绔犯了疯病,恨纨绔的疯病只有少妇能治,婆婆做过最恶毒的事,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辱骂,用的也只是那翻来覆去几个不痛不痒的词。
少妇有些微醺。她在车窗外飞速闪过的斑斓灯光里描画明日的晚宴,描画科学木匠将银行卡递给她的那个愚蠢样子。
手机屏幕亮了下,是父母发来的度假照片。
少妇简短地回了个表情包,她这才看见弟弟妹妹发来的微信,弟弟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质问她怎么还没把事情料理仔细,妹妹态度稍好,只是说导演在追着她问投资款了。
少妇想了想,先给财务发了消息,然后编辑信息给弟弟:让她生下来,把联姻退了,娶她。
手机刚放下,父母的电话打过来了,对面怒火滔天,问她是不是疯了。
“怎么能生下来?怎么能娶那种不干不净的女人?怎么能退掉联姻?联姻千金多有钱啊!你怎么了,你要害死你弟弟吗?”
一连好几个问句,少妇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她疲惫困倦地揉了揉眼皮,很平静地说:“那就让他去死吧。”
她挂掉了电话,选择了关机。
少妇活到终于不想活了,才突然发现父母弟妹不爱她,他们觉得她不爱吃糖,他们不关心她午饭能否吃饱。
少妇把纯粹的校园搅得乌烟瘴气时,他们旁敲侧击暗示她,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牲口,栓脖子不如栓住他的-把-儿。后来,她的婚姻也乌烟瘴气,但他们一个比一个风光潇洒,他们劝她生个孩子,如果纨绔生不出,狸猫换太子也是个办法。
她生的不会是孩子,是他们的钱罐子。
她也是。
她不是孩子,不是姐姐,是钱罐子,是满身裂缝即将炸碎的钱罐子。
少妇想起了科学木匠盯着她的雪白长腿时,说过的话,“你这样不冷吗?”,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洗、洗干净的。”
“我才不要!”少妇当初把他的衣服随手扔进了草丛中。
科学木匠去捡衣服,踩空了,吃了一嘴杂草和泥,少妇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科学木匠望着她,红着脸笑得内敛含蓄。
美好而简单的回忆少得可怜,就那一点点也会碎在雨幕中。
第二天的晚宴,少妇违约了,她没有出现,不,不对,她其实出现了,她坐在豪车里,单向玻璃映出科学木匠昏暗的脸和扭曲的身体,他奔走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手里紧紧攥着一张银行卡。
他挨个车子找,趴在漆黑窗户上往里喊:“你说过让我来找你!我来了,我有钱啊,我有钱。”
二十八岁的木匠儿子不小了,他背后跟着一圈博士生,在手忙脚乱地给他撑伞,他们的脸上挂满了震惊和不解,他们的导师太年轻了,但偶尔又很老成,他有时候傻啦吧唧的像是个纯粹的智障,有时候又聪明锐利得赛过人工智能。
木匠儿子清俊的脸庞湿透了,被雨点模糊的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睛。
但少妇知道,天公在替他哭。
少妇想跑下车,但她不想弄湿裙子,她不想淋这一场无疾而终的雨,而且她真的能挣脱无形的枷锁,锈坏的脚镣吗?
司机侧眸审视她,是审视,他看她不错眼地望着窗外人,便咬着那瓣干枯的唇说:“小夫人,你如果想离开,我、我会装作看不见。”
“当初我女儿生病,是你,是你给了我钱。”
当初,是少妇同情他,现在,是他怜悯少妇。
呵。她脚下分明没有脚镣!
少妇没有离开豪车,她的双腿长进了这片泥潭里,拔不出来。
木匠儿子噗通一下扒在她面前的窗上。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块薄薄的玻璃。
但他看不见她。
“你在里面吗?”木匠儿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敲响车窗,他说,“你拿走钱,拿走钱,我没有藏私房钱,我都攒着的,没有乱用,也没有藏女人,你去治病吧,你要好好的,我不在乎你的老公是谁。”
“我只知道你是我的老婆。”
雨幕那么凌乱,可木匠儿子一字一句说得又是那么坚定、沉重,令人窒息。
天啊,少妇不敢信自己有生之年能听到如此愚蠢无知的话。
他真的是天才吗?那为什么比傻子还要傻?
“……小夫人。”
“开车!”少妇捂住耳朵,用冷冰冰的语气命令司机。
她高傲了一辈子,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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