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在凌泉看来,李员外不把家仆当人看,已经够上了“恶人”的标准,只是没想到,折磨他的却是他自个儿捧在手心里的儿子。而看他本人这样子,似乎甘之如饴。
不知是否能算作报应。
李员外靠在门外好说歹说,李冠清终于把门拉开一道小缝。
这道缝足以让来客看清员外之子的庐山真面目。
李冠清看起来和褚远画一般大,个子倒是高挑,人却极瘦。他披散着头发,面色惨白,眼下青黑,神情阴郁。
他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地扫一眼三个陌生人,突然发起火来:“你不是说没有比武招亲了吗,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言新妹妹是来与你结亲的?想得倒是挺美。”凌泉嘲讽道。
李冠清闻言,将门又往里推了推,只露出一只右眼,闷声道:“那你们来做什么?”
凌泉笑道:“来看你生了什么病啊。”
李冠清把门彻底关上,“还不是一群骗子,反正会耍点吞剑之类的把式就能把我爹骗得团团转。我的病国内连最好最老道的大夫都看不好,你们几个才几岁,又能看出来什么?”
“至少我知道,你今天吃东西了。”
“这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吗?谁到了申时还不吃东……”李冠清不假思索地接道,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闹绝食,忙止住了。
“你倒是关起门来吃爽了,可把你老爹担心坏了。”
“那是他活该!谁让他不听我的,非听那江湖骗子的。”
李员外知道李冠清今日有过进食,松了口气,又凑到门前,说尽好话劝自己儿子出来。
但李冠清铁了心不愿意开门,李员外又非常重视前者的意愿,怕打扰儿子休息,便将三人引出后院。
*
李府前厅。
李员外坐在加了垫子的主座上,刚吃过一次教训,他对凌泉和褚氏兄妹的态度又客气了几分。
他客气地请三人落了座,又让仆人端了茶点放在两边的小桌上。
“凌少侠,你既见过了我儿,可有看出他是害了什么病?”
“这话问得有趣。你儿子都不愿意拿正脸见我们,我能看出什么名堂?”
凌泉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寻遍国内名医也得不出结果的话……估计又和蛊虫有关。”
“蛊虫?”李员外端茶的动作一滞,他的手抖了抖,差点没拿稳茶杯。
再观其神情,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有几分……心虚?
为什么心虚,难道他儿子身上的蛊是他自个儿下的?
凌泉即问:“看员外这反正,怎么像是早有此猜测?”
李员外将茶杯放回桌上,抹了把脸上的虚汗,“这……寻医问药这么久,都未曾见好……我确实有过冠清中蛊的猜测,只是不敢相信……我儿自出生时起就体弱多病,难道那时他就被下蛊了么?”
“也许蛊是下在你夫人身上,又传给了腹中胎儿?”褚远画望向凌泉,求证道:“可行么?”
凌泉忍不住鼓掌道:“你没生在蓝绍真是可惜了。是有这种情况,但李公子未必是。员外,方便问一下夫人近况么?”
“夫人她……”李员外由下意识地盘起手里的佛珠,“内子已于十年前殒命……”语罢,他又揩了揩眼角,“抱歉,诸位,今日恐怕不能招待你们了。”
*
三人凳子还没坐热,就被下了逐客令,出了李府。
“真奇怪,”几人默默走了一段路,远离李府,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后,褚远诗突然开口:“坊间都传李员外与其发妻感情甚笃,夫人孔氏过世过,未曾续弦。怎么今日听闻孔氏可能中蛊,反倒避而不谈……若是真心爱护妻子,不该想要真相么?”
凌泉却笑道:“我想,他夫人的死和蛊没有直接关系。”
褚远诗闻言,和她哥哥一起好奇地看向凌泉。
这么一看,兄妹俩眉眼间却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褚远画面部线条更为锋利,不说话时非常凌厉,褚远诗则因为爱笑而柔和许多。
“你怎么知道?”
“李员外可有纳妾?”
褚远诗回忆道:“自我记事以来,从未听说过。”
“比武招亲时,台下的百姓说李冠清是员外那么多孩子中唯一活到现在的,也就是说李老爷还有其他孩子,这是真的吧?”
褚远诗的神色了然几分,却仍有些不明就里,“你是想说,既然李员外没纳妾,那么其他孩子也是孔夫人生的,若是她真的中了什么蛊,没办法生那么多孩子?”
“是的,虽然下在孕妇身上的蛊确实能影响到腹中胎儿,但对孩子的作用不会多过母体。”凌泉小声道,“所以我想,这蛊肯定不是下在孔夫人身上。”
褚远画疑惑地问:“难道是下在李员外身上?”
“你还真是呆得可爱。”凌泉无奈道:“道理都一样,若是李员外中了蛊,不可能孩子都死了好几个了他还活得好好的,并且活到了现在。”
褚远画正欲追问,凌泉却突兀地扯开话题,“这李老爷真够小气地,茶还没喝几口,点心还未开动,就把我们赶了出来。不知他是继承了祖上的家业,还是靠自己白手起家?”
褚远画多少能意识到雁城的街道不是深入讨论蛊虫的地方,便跟凌泉一起等着妹妹的回答。
褚远诗道:“李员外的父辈还是农民,他确实是靠自己才有了今日的基业。难道有什么古怪?”
凌泉没回答,反问:“他是靠什么买卖发家的?”
褚远诗思索片刻,“员外最开始是做什么生意的,我不清楚,自我记事起,他就是雁城最大钱庄的掌柜了……
“我想起来了!他年轻时离开了雁城,再回来时已有了些资本。然后又放贷谋取高额利息,攒够本后向官府申请开了钱庄……这么想来,确实顺利得不寻常了。”
“你说蛊也有救人与害人之分,”褚远画看向凌泉,“如果李员外真的靠蛊才有了今天,他用的是救人的蛊还是害人的蛊?”
凌泉笑而不语,只是加快了脚步。
出了城门,他才放缓脚步,慢悠悠道:“其实有一种蛊,不需要下到人身上,只要好吃好喝地养在家里,就能让经商的一本万利、从政的平步青云。”
褚远诗身处武林世家,也知道不少江湖上的传闻,“……莫非是金蚕蛊?原来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当然存在,不过这种蛊极其麻烦,炼成之后要好生养着每日都需喂食。”凌泉顿了顿,又道,“而且,需得损人,才能利己。蛊的主人走了运,相应的,就有其他人要倒霉。”
褚远画蹙起眉头,“只是该怎么确认李员外是否真的养了金蚕蛊呢?”
“你们刚才在李府的时候,不觉得有些阴森吗?”凌泉问。
“唔……有么?”褚远诗努力回想,“我只觉得李公子这个人挺阴森的。”
褚远画同样一脸茫然。
“好吧,毕竟李府虽隐有黑气环绕,却不浓郁,你们外行人感知不到也正常。我想,那只蛊肯定是被他藏在老家了,毕竟养金蚕蛊最忌讳的就是被外人知道。言新妹妹,你知道李员外老家在哪儿吗?”
褚远诗道:“李员外不是江湖中人,我对他知之甚少。不过既然他姓李,应该是桃李村的人吧。”
“好,咱们明天就去桃李村看看。”
褚远画面带担忧,“这蛊若是李员外自己养的,他会愿意除掉它吗?”
“想开点,其实就算他儿子恢复了健康,他也未必信守陈诺把千年何首乌给我们。”凌泉拍了拍褚远画的肩膀,安慰道,“不过这又怎么样呢,他不给,我们还不能偷吗?”
“凌少侠,”褚远诗笑容和煦,“谨言慎行哦。”
“既然金蚕蛊是损人利己的,那么李员外的妻儿为何会……”褚远画疑惑道,“难道是某种报应?”
“这个我也不清楚,”凌泉道,“不过李员外倒是很怕遭报应,没事就要盘一盘那串佛珠。”
*
当天夜里,褚远画穿着亵衣平躺在塌上,神智渐昏。
将睡不睡之际,厢房外响起一阵极轻的敲门声。
褚远画本以为是同住一个院中的凌泉,连外衣也没披,便去开了门。
却不想门口站着的是他妹妹褚远诗。
褚远画虽然过了十几年离群索居的生活,但也多少懂些礼义廉耻,忙进屋穿好外衣。
褚远诗掩唇笑笑,“看到门口站着的是我,哥哥似乎有些失望?”
褚远画奇怪道:“为什么要失望?”
“没什么。”褚远诗道,“只是我今晚有些睡不着,有些话又不方便对别人讲,想请三哥一起出门走走,可以么?”
褚远诗是他在孤鸿山庄最亲近的人,又是他妹妹,于情于理,他这个做哥哥的都不好拒绝她。但……
“会不会有些奇怪?”
褚远诗又笑起来,“半夜和凌泉一起去山林里捉虫子,就不奇怪么?”
褚远画莫名有些脸红,“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事可多着呢。不过,对你这位朋友,却是知之甚少,所以才想借今晚的机会,和哥哥打听一下他。”
褚远画没有理由拒绝,但仍有些好奇,“其实我对他也不大了解……为何不直接找他?”
“我也想啊,只可惜他房中无人。兴许又去捉毒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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