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天上的半轮月华和庄园内悬挂着的灯笼照亮了褚家兄妹要走的路。
除了守门的弟子,其他人大多待在自己房中,庄园里静悄悄的。
灯晕昏黄,竹影绰绰,石阶沁凉,天上星斗阑干,池中萍踪漾漾。
孟夏时节,夜里仍有一些湿冷。
褚远画跟妹妹漫步于山庄中,这竟是他们兄妹俩第一次谈心。
“不知三哥和凌泉认识多久了?”
褚远画稍作思索,“……大约一个月吧。”
“那三哥知道凌泉为什么会来大亓吗?”
褚远画品出点不对劲来,“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也没什么。”褚远诗笑得柔和,“只是三年前,极乐门四处作恶弄得人心惶惶,连带着擅弄蛊虫的蓝绍人也被排斥这两年中原境内极少有苗人出现,就算有也是作汉人打扮。所以大家看到凌泉才会如临大敌。”
褚远画点头表示了解。
“我是想说,知道汉人的态度后,也极少有苗人主动来中原,毕竟没人爱看别人的白眼。”
“你觉得他另有目的?”
“我不知道。”褚远诗轻轻摇头,“我没有感受到他身上的恶意,所以才把二哥的事托付给他。可是从他今日的表现来看,似乎有些太上心了……”
“上心不好么?”
“上心自然是好,可是太上心就有些奇怪了。我觉得他有些超过拿钱办事的范畴了。”褚远诗神情纠结,“爹已经说过何首乌的事他会自己想办法,凌泉却主动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有些不合常理。”
“可能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合常理的人,虽然难以捉摸,却没做过什么坏事。”褚远画把与凌泉相遇后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褚远诗听完,表情放松不少,笑道:“如此看来,凌泉倒真是个有趣的人。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来中原吗?”
“……他说是来玩的。”
“你信了?”
褚远画想起自己幼时,刚开始跟随云机在山中修行,也觉得千篇一律的生活无聊,总期盼着师父能带他去街上逛逛,也不难理解凌泉的想法。
他还没说话,褚远诗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三哥觉得他没问题,我也就放心了。就算他来中原有其他目的,只要与孤鸿山庄无关,我也没有多管闲事的理由。”
褚远画跟着点头,妹妹待人和善又有自己的原则,她的话总是有道理的。突然,他福至心灵,“我想,我知道凌泉去哪里了。”
“哪里?”
“桃李村。”
“可他才来雁城多久,如何知道桃李村的具体方向,这大半夜的,连个能问路的人都没有……”褚远诗话说到一半,立即反应过来,“李员外!”
“不错,凌泉说金蚕蛊需要每日喂养,又说忌讳被外人知道。”褚远画面色凝重,“李员外若是真的把金蚕蛊养在桃李村的房子里,很可能会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前往老宅喂食。
“只要在李府边上守着,看他是否会外出就知道他有没有养蛊了。凌泉轻功很好,想必十分擅长跟踪。”
褚远诗忍不住笑了笑,“三哥夸人的方式好特别。”
褚远画也反应过来“擅长跟踪”听着不像什么好话,一时有些赧然,“我们也过去看看吧,毕竟是为了二哥,不好叫凌泉一个人出力。”
“正有此意。”褚远诗道,“不过现在去李府恐怕有些晚了,我们直接去桃李村吧。”
二人一拍即合,为了不惊动庄内其他人,没有从大门出去,而是施展轻功越过围墙飞了出去。
*
一个时辰前,凌泉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好不惬意。
一只红身黑翅的蝴蝶翩翩飞进房中,在空中打了几个转。
凌泉见状,抽出一只手来,蝴蝶向它飞来,缓缓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片刻后,凌泉笑了笑:“果然如此。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那黑翅蝶又绕着凌泉飞了几圈,似是不舍,久久不愿离去。
凌泉懂了它的暗示,咧嘴一笑,“差点忘了,你也是要吃饭的。”
言毕,他坐起身来,扎破自己右手的食指,往前一举,“来吧。”
那黑翅蝶又在空中兴奋地转了几圈,扑向凌泉的食指痛快地吸食起来。
待它吸饱了血,又亲昵地蹭了蹭凌泉恢复如初的手指,才肯从窗口飞出。
留下凌泉望着手掌发呆,“金蚕蛊啊,还真是有点难办啊。”旋即又笑道:“既然难办,那就不办了。”
说完,他也像黑翅蝶一样,从窗口飞身而出,朝着李府的方向去了。
*
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褚家兄妹前往桃李村的路上,正巧撞见一道鬼鬼祟祟提着食盒的身影,再看那略微肥胖的身形,不正是李员外么。
这直接省去他们兄妹俩在桃李村寻找李员外老宅的功夫。
然而出乎二人预料的事,李员外身后几里内都没有凌泉的影子。
褚远画道:“难道是我想多了,他真的是去捉虫子了?”
“嘘。”褚远诗将食指竖于嘴前,暗示褚远画压低声音,“先不管他,先跟紧李员外。”
褚远画目光一凛,神情随之严肃起来。
是了,李员外这等怪异的举动,已经坐实了他养蛊一事。
兄妹俩不再说话,屏息凝视,紧跟在李员外身后,进了阡陌交通的桃李村。而后飞上房顶,随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一间古旧的木屋前。
屋外杂草丛生,木屋的房顶和墙壁上都覆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角落还结了蜘蛛网,维持着长久无人居住的表象。
李员外提着食盒,绕开杂草丛,悄步走到老宅门前,摸出钥匙开了锁,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褚远画和褚远诗两兄妹就躲在邻居房顶,与夜间的虫子作斗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员外才提着食盒推门而出,他小心翼翼地锁上门后,才长舒一口气,安心离开。
待其走远后,兄妹俩终于得以落到地面,活动一番有些麻木的手脚。
他们绕着李员外的老宅走了一圈,不幸地发现:不仅房门被锁,所有窗户都从里面闩上,无一例外。
褚远诗难得来了脾气,“不消看了,凌泉说的八成是真的。若是李员外心里没鬼,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有个念头在褚远画脑中一闪而过,“门窗虽俱已被锁,但要想进入其中,却也不难。”
褚远诗立刻领会自家哥哥的想法,“不可,我们只知道李员外在这荒宅中养了蛊,至于蛊有多大、有何危害、如何消灭……一概不知。今夜贸然进去,不仅无法除掉金蚕蛊,还会打草惊蛇。
“依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明日请教了凌泉,再做打算。”
褚远画沉思片刻,道:“也好。希望多出来的一日里那金蚕蛊少些害人。”
*
“哈,”听完褚远画昨晚夜探桃李村的经历,凌泉乐了,连包子也顾不上吃,追问道:“你怎么会觉得我会跟着李员外到他老宅去?……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房中,难道……”
“不是我,是远诗——”
褚远画话还没说完,当事人褚远诗就推开膳厅的门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发言,“昨夜是我想着去桃李村李员外的老宅踩点,便来找你们一块儿去,不曾想你房中无人。我还以为你是又出去捉毒虫了,哥哥却说你可能先我们一步去了桃李村。”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褚远画已把凌泉当作好友看待,自然不想他和自己妹妹之间存在不必要的猜忌,于是点头认下褚远诗的的说法。
凌泉的眼珠在兄妹之间转了几圈,最终停留在褚远画脸上,“居然把我想得那么好心,看来你对我的误解很深呐。很可惜让你失望了,我昨天夜里做贼去了。”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包起来的手帕,将其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小节何首乌。
一贯冷静自持的褚远诗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你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凌泉得意道:“没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应下的。褚四小姐,你就准备好赏钱等着你二哥醒来吧。”
褚远诗见识到凌泉的手段,对他的信任也多了一分,“凌少侠放心,这点信用我还是有的。”
就在二人觉得事情告一段落之际,褚远画开口了,“那李员外家的金蚕蛊……难道不管了么?”
听他这么一说,褚远诗收了笑意,摸着发梢沉吟道:“桃李村离雁城这般近,这些年城里的疑案总有几件与它有关……确实不能不除。”
“那你们自己去解决吧。”凌泉摊开双手,“此事与我无关。”
褚远诗笑道:“我明白,拿多少钱办多少事,你放心,必然不让你白忙活。”
“不不不,”凌泉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加多少钱也不干。你们对金蚕蛊不了解,那玩意儿危险得很,连我也不曾接触过。对于没把握的事,我是能避则避。”
褚远画道:“可你之前也没接触过离魂蛊,不是照样有把握解了它么?”
“这可不一样,”凌泉摇头道,“你们是不知道要破解金蚕蛊有多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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