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磊是你杀的?”褚远画开门见山。
“不错,是我杀的。”黄衣女子爽快地应了,“你们是来抓我归案的吗?”
“镖局又不是官府,哪有归案的说法?”凌泉把玩着手中的铃铛,“只不过我和这位褚兄弟运气不好,昨晚和谭磊同住一个院子,一觉醒来成了嫌犯。少镖头为了镖局的威信,想替下属报仇,就让我们来寻找真凶。”
“如此,是我连累你们了。”黄衣女子垂下眼睑,“但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我绝不会为了一个该死之人而将自己赔进去。你们想捉我回去复命,那只有兵刃相见了。”言毕,她从腰间取出峨眉刺套于两手,摆出战斗姿态。
“可别,我们不跟你打。”凌泉连忙阻止,“少镖头只让我们找到真凶,却没说要把人带回他跟前。我们又不是镖局的人,何必多献殷勤。”
褚远画点头以表明自己的态度。在他看来,谭磊害死妻子,死有余辜,至此已是命命相抵,无需再将其他人牵扯进来。
黄衣女子动作一僵,沉默片刻,终于收起武器抱拳道:“多谢。”
却不想他们刚达成一致,身后的树林中立即窜出三名黑衣人,其中一人指着凌泉骂道:“好啊!南蛮虫豸果然不可信,少镖头好心予你经费供你吃喝,你却要包庇真凶!我看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此言差矣,我连这位姐姐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同伙未免当得太不称职。”凌泉装模作样地晃晃脑袋。
“废话少说,看剑!”三名镖师不再多言,纷纷拔出鞘中宝剑,向另外三人刺去。
褚远画和黄衣女见状,也迅速拿出武器迎战,场面顿时混乱非常。凌泉左躲右闪,从混战中脱出身去。
其中一名镖师发现凌泉的意图,正要朝他劈去,却被褚远画用剑鞘拨开。
双方又争斗了数十个回合,褚远画以一敌二尚游刃有余,甚至特意避开对方的要害。
凌泉看够了戏,从腰间取出针囊,又抽出六枚银针,找准角度,分别钉入三个镖师的风池穴和膻中穴,使其动弹不得。
褚远画和黄衣女子心领神会,立即跟着凌泉一同跑下山去。
*
凌泉将镖局得来的白马让给黄衣女,自己与褚远画共承一骑。
三人行出数里地,至官道旁的一处茶棚方才停下。
此时已是申时,日头西斜,茶棚里没有其他客人,只剩摊主趴在桌上打着盹儿,被马蹄声惊醒后,立刻起身迎客。
凌泉要了三口碗、一壶茶和几个烧饼。
三人坐定后,互通了姓名,原来黄衣女子名为练清,与谭磊之妻李珍娘是儿时玩伴。
练清尚未及笄,就被父母卖进城里给大户人家当丫鬟,此后,这对好友便失了联系。后来又经历了一番波折,习得一些功夫和医术,便开始独闯江湖。
半个月前她路过谭家村,随便找了户人家讨口水喝,恰好遇到了珍娘。一开始两个人互相没认出对方,直到谭淼叫出珍娘的名字,二人经过反复确定才相认。
练清便在谭家住了一段时间,直到珍娘意外身亡才愤然离开。知道这点后,不难推测出他们谈及谭磊的仇家时谭淼隐瞒了什么。
摊主上好茶后,非常识趣地挑了一张较远的桌子继续打盹。
凌泉见状,立即要求练清讲讲杀死谭磊的理由,“咱们不仅没帮着镖局一起捉你,还替你脱了身,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不过分吧?”
“怎么感觉我成了茶棚的说书人了?”练清叹了口,“不过也好,听了我的话,你们就会知道,谭磊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可恶。”
“自从谭磊成了镖师,便长期居住城中,一个月至多回家十日。大约七日前,这个混账回到村里的家中,珍娘本以为他和往常一样回来休息的。没想到这个贱人,他……他居然写了一封休书!”
练清越说情绪越激动,她不得不停下来喝几口茶,以平复心情,“自从珍娘嫁进他家,孝敬公婆、爱护幼妹、操持家务,比他这个儿子做的都到位,他却为了攀高枝,要休了珍娘。轮得到他来休妻吗?
“珍娘同意了和离,也立刻猜到那姑娘不知道谭磊已经娶妻,有哪个大户人家会愿意把自家闺女嫁与结过亲的无名小卒呢?她说要把真相告诉那个姑娘,却不想谭磊恼羞成怒,直接把她推倒在地……
“可惜那时我外出采补胎药,若我在场,珍娘或许就不会……”
凌泉很快与她同仇敌忾,愤然道:“这不就是陈世梅吗?”
练清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珍娘不是秦香梨,现今又没有汤公那般的人物。”
褚远画没看过《汤公案》,只能干巴巴地表达对珍娘遭遇的同情,继而又问:“谭磊要攀的高枝是谁?”
“嗯?”练清比他还要诧异,“就是那个少镖头的妹妹,我以为你们替镖局做事,知道的定比我清楚。”
凌泉嘴角一咧,“只怕少镖头都不知道这事呢,他可从没提过谭磊是他准妹夫。”
“你的意思是……他们私定终身?”
“这我可不敢保证,不过少镖头只会比我们清楚谭磊的为人,只要他和他妹妹不是仇家,定然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这个畜生!”练清攥紧拳头,愤然道:“可怜了珍娘,所嫁非人就也罢了,还白白搭上了性命……”
“确实畜生。哎……你要是早说这些话,我们也不用跑出这老远了。”凌泉重重叹口气,“少镖头要是知道了谭磊的狼子野心,哪里还会怪罪你,放鞭炮庆祝都来不及呢。”
“哼,谁知道呢。他若存心对付人,总能找到理由。”练清冷笑一声,又突然想到什么,偏头问凌泉:“说起来,你们是怎么会想到去珍娘的坟?”
“珍娘和谭磊相继离世,而珍娘又是谭磊害死的。让人不禁怀疑,谭磊是否死于一场复仇。我们也没有其他思路,只好来珍娘的墓地碰碰运气。”
“你们运气确实不错。”练清将口中的饼咽下去,“我……杀了谭磊,没脸面再去谭家举办的丧礼。本想离开前再去看一眼珍娘,没想到会等来你们。若是你们再晚来一刻,想找我可就难了。”
“所以昨日,你是故意等在官道旁,等着谭磊经过吗?”褚远画再次提出疑虑。
“不错,傍晚的官道旁鲜少人经过,正适合杀人抛尸。”
褚远画没由来有些心虚,他本意是帮助练清,没找到反而救下了谭磊这个祸害。
练清不在意地笑了笑,“还好我有两手准备,我知道那畜生替铁衣镖局做事,也寻到了他在城中的住处。剩下的事,就交给安神香和毒针了。”
“这倒和我想的差不多,你为了掩饰安神香的痕迹,确认谭磊已经死透后,便将窗户打开通风。”
“不错,”练清赞许地点头,“确实如此。”
“要我看,你还是太善良了,让他在睡梦中去世未免太便宜他了。”凌泉语气颇为惋惜:“我要是你啊,定先把谭磊做的好事在城中宣扬一番,少镖头知道此人敢打自己妹妹的主意必然要将他扫地出门。
“到时候不管你想用什么方法折磨他,大家都会拍手称快。又或许根本轮不到你下手,少镖头就亲自清理门户了。”
“你这法子确实不错。”练清淡然一笑,“前提是镖局不会顺道把我也清理了。这种传闻除了揭露谭磊的恶行外,还会影响镖局小姐的名声。
“虽说江湖之人不拘小节,我却也不敢保证那位少镖头不会秋后算账。所以说,还是算了吧。”
她抿了口茶,看向凌泉,“凌少侠是苗人?”
“不错,怎么了?”
“……不,没什么。”练清这会儿却又犹豫起来,与承认杀人时的干脆大不相同。
在凌泉和褚远画狐疑的眼神下,她还是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只是前些年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也是苗疆来的,叫作……昧音,不知凌少侠认识吗?”
凌泉不假思索地摇头道:“我基本只在自己寨子里活动,从没见过你说的这个什么昧音。你找这人有什么事么?”
“无事。只是想打听一下她是否安好罢了。既然凌少侠不认识,我也没办法了。今天的事,多谢二位。”
练清举起碗,将最后一点茶水饮尽。
“如今珍娘的仇已报,我却无心再闯荡江湖,接下来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一段时日。”
她抬头看了看天,又喃喃道:“眼下那些人恐怕已经用内力解了穴,不知会不会追过来……不论如何,我都不便久留。”
语毕,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裳,抱拳道:“二位,今日就此别过,我们有缘再见。”
凌泉和褚远画也起身回礼送别。三人只不过是被同一件事牵扯到一起,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到了分别之际,自然没什么话讲。
练清拒绝了凌泉的白马,只身离去,背影坚定而决绝。
“小练这人还真是干脆。”凌泉感叹,“杀人也干脆,走得也干脆。”
“倘若练姑娘真打算找一处僻静地方隐居清修,倒也是一桩幸事。”
凌泉右手托腮,食时不时点点脸颊,调侃道:“听起来你好像很羡慕,你怎么知道隐居的日子一定舒服呢?”
褚远画没有立即回答。茶棚一时间陷入寂静,只能听到鸟鸣和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阳光不复正午时的热烈毒辣,斜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等不到回应,凌泉也不催促,困意卷上他的脑门,他像没了骨头一般双手瘫在桌上。
就在凌泉脑袋一歪,差点入眠时,褚远画的声音终于响起,“实际上,自我记事起,便一直跟着师父在山野间修行,每年入世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月。此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孤儿……直到去年底,师父仙逝前告诉我,我的生父是雁城孤鸿山庄的庄主。”
凌泉目瞪口呆,久久没有言语。
褚远画常见他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难得看他这般生动的表情,不由失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在胡扯?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我倒是不意外你是江湖太子爷,只是想不到你居然当了这么久的山野村夫。”凌泉道,“我本以为你是娇生惯养才不识人心险恶,没想到你之前压根没接触过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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