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咖啡馆里，叶彦把单子给了对面的女生，轻声说：“我请客，随便点。”
女生停了片刻，小心的接过单子又小心的翻着，翻了半天又回到了最初便宜的那一页。
叶彦看着女生的动作，仅有的耐心也要被耗尽了，但良好的修养又让他做不出来夺人菜单这事。
好在在他快要暴走的时候，女生终于点了最上面的一个：“一杯美式咖啡。”
随后又把菜单递给了叶彦，叶彦连看都没看就把单子递给了旁边的人，随后抬头对服务员说：“焦糖玛奇朵，再给她加一份芝士蛋糕。”
等身边的男人也点完单后，叶彦看着周围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人后，单刀直入的介绍道：“这位是蒋律师。”
随后，他看着女生问道：“你昨天想给我们说什么？”
“我...”女生抬起的头又落了下去，随后小声的说：“没有，我没什么想说的。”
“你有！”叶彦斩钉截铁的说道：“你昨天的语言、神情、动作都告诉我，你有话要跟我们说，而且说的不是要安慰秦柯这种话。”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你手里还有搬到他们的其他证据吧。”
听罢，女生又震惊的抬头，随后又猛地低下头，使劲扣着自己的手指头。
叶彦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下面的手指绝对被她扣的发白泛红。
“我不懂，我不懂你为什么不敢说，但我想说，犯错的是他们，不是你们，凭什么要你们承受着世人的眼光和压力！”
“你们什么都没有做，你们自己做了每一个人都会做的事，吃饭、睡觉、学习、聊天。难道就要因为你的性格内向就要受他们的欺负吗？”
“可这凭什么，同样都是人，他们凭什么可以欺负你们，你们又没有做错，做错的是他们，该跪下道歉、付出代价的也是他们，凭什么要你们用整个童年去承受属于他们的错！”
他的话落，女生的头已经恨不得埋进衣服里。
从叶彦的角度就只能看到女生大颗大颗的眼泪在往下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我真的不知道。”
听着女生尽量忍住的呼吸，但还是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叶彦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一下，随后拿了两张纸给她。
“你不知道，秦柯也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可未来呢？未来还会有多少个秦柯，多少个你。”
叶彦的话落，女生的眼泪掉的更凶了，叶彦随后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把眼睛里的酸涩憋了回去，随后才继续道。
“错的又不是你们，该弯腰驼背做忏悔状的也不是你们，你们该堂堂正正、挺胸抬头去看这世间的美好，而不是在以后的人生里握着一份永远也不敢交出去的证据发呆悔恨，然后一辈子都把这块疤反复的撕裂开，反反复复的在每个午夜惊醒。”
听到这，女生哭的更大声了：“可我能怎么办？就算我报了警他们也只是赔点钱，然后装模做样的写个检讨书，他们最多也就是拘留两天，可我呢？”
“我往后就又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生活，然后还要被他们欺负，甚至除了他们，我还要收获周围所有人同情的、可怜的、厌恶的眼光，就跟秦柯一样。”
说到这，她使劲的摸了两下眼泪：“不，甚至比他更惨，因为他至少还有你们。”
听她说完，叶彦心里先是沉默后是松了口气，因为她这样说，就代表着还有得谈。
这一刻，叶彦觉得自己有点卑鄙，还有点冷漠。
但，他真的首先顾虑到的是秦柯。
其次才是对面的她。
“但这次不一样，他们已经满十八了，恶意造谣诽谤加校园霸凌、社会欺凌，这次足够送他们进去，至少三年。”
“而且他们出来全部都会有案底，这将伴随他们一生，永远也摆脱不掉。”
说到这，叶彦又接着道：“而且你为什么要受害者有罪论，在报警澄清后那些质疑你、歧视你的人，你首先应该怀疑的是他们人品有问题，而不是你不行。”
说到这，他轻声道：“为什么要为了一群畜生否定自己啊？为什么要为了一群不配称为人的人而活在深渊里啊？”
这个女生从谈话开始就一直在低着头流泪，除了刚刚反驳自己。哦，还有最开始的震惊。
但现在她虽然还留着泪，却抬起了头，努力的想要挤出个微笑，也没成功。
“我要是有你和秦哥一半的勇气就好了，不，哪怕四分之一也好啊。”
停了片刻，她又问道：“我说了，他们就真的能够得到报应吗？”
听到这，叶彦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男人立马反应过来，接话道：“绝对能！我这好歹也是上市集团的首席律师啊，这点官司松松的。而且，以目前你们的情况来看，如果有证据，他们还成年了，那至少三年，如果还有伤情验证报告，数罪并罚那
五年也有可能。”
“好！”说到这，她的脸上才显出一丝决绝和狠厉：“那我要他们这一生都背着案底，我要他们也生活在深渊里。”
当天晚上，叶彦就拿到了视频，让他震惊的是，她竟然真的连验伤报告都有。
回到家，他把U盘插到书房的电脑上，一打开他的心就沉了下来。
因为，整整100多个G，密密麻麻、划不到尽头的视频。
每个视频的封面都是同一个女孩。
各种各样的视频和行凶者。
叶彦用鼠标将这些视频大致都看了一下，从2017年5月21日开始，到2020年1月10日，也就是在他们遇见她的那一天。
这中间，除了寒暑假和各种节假日没有外，其他的，一天不少。
整整21个月，600多条视频。
翻到最后，叶彦点开最后一条视频。
刚开始，应该是她靠着墙的，画面里是绿意盎然的柳梢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
直到一个嗓音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在变声期，叶彦猜测。
他这样才刚想完，那边就传来了声音。
“我让你去给我买瓶可乐你是没听到吗？”说着就见镜头一阵晃动，随后一只手掌划过，紧接着视线就向上移了些，应该是被揪起了头发导致她踮起脚尖。
“你哭什么！我又没打你，给我把眼泪憋回去。”
“听到没有！给我把眼泪憋回去。”
这句话已经比上一句更加不耐烦和暴躁了，但一声极其压抑的哭音轻轻泄了出来。
紧接着，另一条胳膊快速划过，然后“啪”！
极其清晰响亮，叶彦感觉这巴掌好像打在了他的脸上，特别疼，特别疼。
“你这什么死样，给这装什么呢！你喜欢装是吧，好啊，我让你装个够。”
随后，一阵鞋子在瓷砖地上拖行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近在咫尺的哭声：“不是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呜，放过我好不好，呜呜呜，求您了，放过我。”
这种声音一直持续了1分37秒，直到眼前的光忽然暗了下来。
刚刚还亮着的天，黑了。
随后镜头一阵晃动，然后嘭嘭的声音响个不停，与之交错的还有哭泣的求饶声，以及各种难以入耳的谩骂声。
“哭是吧，我他妈的让你哭个。”
“我让你哭我让你哭，我他妈的让你哭。”
“呼！让你哭！”
“呜呜呜，我不哭了，不哭了，真的不哭了。呜呜呜，求求你，放了我。”
最后还有一阵沉闷声。
叶彦知道，这是脚踢在人身上的声音。
视频的最后，门被打开了，光传来。
是一个小房间，地上赃物不堪，有这各种灰尘器械，还有着带血的纸巾，好多！
就在地上，暗沉色的，还有一些白色的纸巾揉成一团。
紧接着，镜头一转，王静雯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的唇边有血，应该是自己咬破的，也有可能是被打的。
因为她的右脸已经肿了，明显清晰的五指印出现在她满是泪水的脸上。
紧接着，她小声的嘶了一声，随后小心翼翼的掀起她的胳膊、肚子和小腿上的校服。
满身斑驳，青红交错，从刚刚被打的鲜红的痕迹到已经在变的深紫的、结疤的伤口，一个伤口应该经历的阶段在她的身上，全部都有。
叶彦不懂，都这样了，她为什么不报警。
直到这个视频结束，下一个视频告诉了他答案。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前面说了这么多她都无动于衷，而最后她却妥协了。
下一个视频的主角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长得眉清目秀的，眼睛很大，但里面充满了绝望。
“你可以帮我保管这封信吗？”一双手连带着信出现在了视频里。
可能是女孩儿注视着他手中的信太久了，那个小男孩儿又接了一句。
“放心，不是什么情书，也不是什么会受罚的东西，不会连累你的。”
可能是男孩的语气太过平淡，也太过死心了，也可能是女孩儿和那个男孩儿同病相怜，她接了。
“那我什么时候还给你？”女孩沙哑的声音响起。
“下午放学的时候吧。”
想了想，他又接道：“也不是什么东西，是老师让我们写给家长的一封信，我想提前请你帮忙保管。”
“如果明天我没来，请你交给我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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