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柳边镇

差不多是街上的商贩陆续出来支摊的时候,两人出了青苕镇。

月十三牵着马东张西望,看着这片熟悉的西田颇为唏嘘,与谈游幸说了自己遇过两个九虔派弟子的事,“巷战”那一段引得谈游幸放肆大笑,好不容易收敛下了要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由远及近的狗吠。

二人回头,只见是黄豆。

贴地的那道黄色影子窜得飞快,几乎是用撞过来的架势蹭着月十三的衣裙摇头摆尾。

今日月十三将自己收拾的十分利落,穿着学剑招那日的湖蓝裙裳,将袖口用束袖扎紧,身后半散的发直泄到腰,从头到脚看下来都显得有钱了不少。

可黄豆却并不知道什么金啊银啊,嗷嗷呜呜的哼唧着,吐着热气,依旧在她腿上拱来拱去。

月十三按着她的脑袋大力揉了几下,凑到她耳朵边道了句:“再见,后会有期。”

黄豆闻言停了哼唧,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于是月十三冲她挥挥手继续与谈游幸往前走。

可两人走出去了很远后,黄豆却还在月十三身后跟着。月十三温声赶了几次,都无果。直到视野里清晰出现象征青苕镇边界的一家茶摊,黄豆才又着急的吠叫两声,原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几个圈,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跑去。

“竟然走了?我还以为可以带着她一起走。”谈游幸惊讶回头。

月十三耸耸肩,神色并不意外:“黄豆是好几个小狗崽的娘呢,她总不可能把自己的孩子抛下。”

太阳愈升愈高,两人各扣了个斗笠在头上走的不紧不慢,不时有过路人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两人两马,应该是十分搞不懂有马不骑是什么操作。

大抵是午时末的时侯,两人终于进了一个镇子,挑了家客栈大快朵颐后顺便要了两间房解决今晚的住宿问题。

小睡起来,月十三就被谈游幸带出去骑马。

一下午的时间,月十三的心情由激动被平复的淡然,除了心里还是慌得一批之外,已经能勉强指挥着这匹小白马小跑了。

该说不说,谈游幸对自己的教学成果还是颇为满意的。

暮色中,马蹄哒哒扬起沙尘。回头看一眼全神贯注盯着马脑袋,好不容易不再大力攥着马缰的月十三,谈游幸转过身去憋笑,清脆明亮的哨声从他口中流泻而出惊起飞鸟一片。

神经始终保持高度紧张的月十三被他吓到,手上劲儿一紧就勒停了马,愣了一下后,抬起一张无语的脸将谈游幸望着,眸光中全是谴责。

谈游幸听见身后动静,自知得逞,笑得好不猖狂。回头对着月十三挑衅一扬眉:“走,回去吃饭!”

只见话音未落,此人已一夹马肚一甩头发如箭矢离弦。

月十三欲哭无泪,艰难起步后保持着龟速离他越来越远,她摸了摸马兄的后颈。

“白龙马!嘚嘚驾!”

他们两个一路都不紧不慢,想吃便吃,想歇便歇,悠闲地像是单纯出游。

在月十三第二次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而谈游幸还在睡后,她啃着价格美丽的糕点开始反思,然后惊觉自己这几天已然被谈游幸感染了他身上那种散漫的气质过来。

她抱着镜子细细打量,惊讶之余却又不得不承认——添上这种气质后她更有女侠的味道了。

没有武功、武器和内力的那种。

等谈游幸也打理好自己出来觅食,月十三郑重发表了她委婉的“谏言”,催促上路赴约。

可面前这位正啃着个香瓜的大爷却一脸不在意,转头又吆喝来两盅牛乳,往月十三面前推了一份。

“你耳朵被塞住了?”月十三问他,闻着鼻端的花蜜香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

“开着呢月大奶奶,”毕竟混熟了,谈游幸不假思索的损回去,眼都没抬,“等咱把这盅牛乳解决了就出发,别急嘛。”

月十三不是个急性子,可在她吨了口牛乳幸福眯眼后,她还是忍不住说道:“你······”

谈游幸把他擦手的帕子拿到她面前晃了晃,打断她的话,而后双手合十告饶:“真的,真一会儿就出发,按你现在这个速度来,咱们在日落之前到柳边镇完全没有问题。”

“真的?”

“真的真的!”

柳边镇就是谈游幸与他义兄约着相见的地方,听谈游幸如此斩钉截铁,月十三便不再烦他,安心捧了那盅牛乳细细品味,不过还是冷酷阻止了谈游幸想再点两盅牛乳的冲动行为。

“喏,”谈游幸从怀里摸出一只精致的瓷瓶,倒出枚莓果大小的黑红色丸子给她,她道声谢接过放入口中,含了会儿后看见谈游幸示意,她就一仰头吞了下去。

丸子酸酸甜甜,谈游幸说是好几种酸果的果泥混着花蜜制的,每次用过午时和晚食后都分与她一粒。

在月十三看来,丸子的味道十分不错,用来清口也刚刚好,可谈游幸却偏不让她含完,而是让她含到一半吞掉。

问为什么,谈游幸就说虽然吃的时候感觉不到,但含久了容易酸倒牙。

月十三觉得他在忽悠自己,可毕竟每天都有两粒,倒也不至于计较。

两人一路骑马小跑,因为其间追逐打闹了两次的缘故,他们看到柳边镇镇口的镇石时,太阳还没能在天边勾出一圈红晕。

倒不是月十三此时已经胆大到不怕落马,只是在这条路上愈靠近柳边镇行人愈多,男女都有,或骑马或步行,年岁衣装各异,几乎人人都佩着剑背着刀,再不济腰间也挂着个匕首,一看就是练家子。

是以月十三心安的认为,只要她从马上摔下来,或者甚至只是在马上没坐稳晃一晃,下一刻就会有人利落的救下她的小命。

甫一入镇,月十三承认自己有被惊到。

虽同是朝廷拨给江湖人士的在成宵宗管辖下的地界,可一路五六个镇子这么看下来,参差却也是十分明显的。

本来以为青苕镇就说不准是最繁荣镇子的月十三,现在将这个猜测打了个大大的麻叉。

柳边镇几乎有青苕镇两到三倍大,主道宽到能十余人并行,人群熙攘,商贩侠客云集于此,真是好生热闹。

“柳边镇是成宵宗辖管下最厉害的镇子了,但其实平常这儿的人再多也不至于这样,主要还是有座风云楼。”谈游幸回答了她的疑惑。

江湖之中,仅有十座风云楼,由薛氏家族牵头打理了上百年。

而风云楼主要负责风云大会的报名布置事宜,并在每次大会后出一份三百人榜和一份千人榜。

每座风云楼都配有一座风云塔,塔中收藏着每一届风云大会的记录册,记有报名人员、每战对战双方、赛会趣事等,据说一次江湖风云会的记录册垒起来就有一人高。

但是七年前薛家被成宵宗等宗门以包藏祸心行不义之举的理由灭门,只有那个被月昭暲等人带走,而后有被成宵宗中人接管的薛氏幼子幸免于难。

是以往后的几年,各宗势力整合调整,重新划分过一次管辖地界,十座风云楼个划入了十个在江湖上影响力最大的宗门,由各宗门处置相关事宜。

而眼下报名期近,柳边镇人多便也是不奇怪了。

他们没往人多的地方挤,在镇中外围就寻了个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安顿。

“这儿人这么多,怎么还有空着的上房?”月十三凑过去,见谈游幸正撑开荷包往里瞧。

“钱不多了啊,得那玉姨给的信物再去银庄支点儿······”

谈游幸正走神,反应了一下才回答月十三。

“大宗弟子自有宗门准备食宿,不会往客栈中来。每逢此时客栈价格溢价严重,在有更多选择的情况下,上房不会有很多人上来就选。而现在离八月初一尚有二十余日,镇外围的客栈还没到人满为患的点儿呢。”

说着,他把荷包往怀里一塞,笑得露了一排牙:“主要还是运气好,反正我交足了两个月的钱,总归接下来人再多,咱们也不会露宿街头。”

瞧着他扬眉嘚瑟的样子,月十三无奈叹气,但还是没忍住往他肩上来了一巴掌:“赶紧的,牙收收,上去歇会儿,今天这马骑得我腿疼。”

“嘿,我就说了让你悠着点嘛,”刺激月十三的罪魁祸首幸灾乐祸的边笑边扔给她一瓶药液,然后冲她摆手,“你先上去歇歇吧,小爷我实在饿的不行了,我现在就先叫着菜等你一会儿下来吃哈!”

“来嘞客官您看您要什么?”小二哥抓住时机一步上前。

“这个、这个、这个······有红糖糍粑没有?”

月十三懒得理他,带着两个帮他们提行囊上楼的两个健硕小二哥笑得柔情似水。

午食两人倒不是没吃,但路上分分糕饼吃下去的半肚子甜食齁得让人难受,迫切想吃点儿咸口的下肚,故月十三略略梳洗收拾了一下就从房中出来闭好了门,脚步雀跃的下楼。

刚下两级台阶,她看见谈游幸在摆着一堆吃食的桌子后面冲她招手,再蹦跶一步,耳边忽觉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声响。

奇怪的侧目看去,然后就看见距她水平距离一臂远的楼梯最上方,一条两指粗的青蛇正昂着那颗三角头看她,两边各出露一点的黄澄澄的眼睛散溢着幽光,嘶嘶吐着信子。

月十三的大脑瞬间空白,几乎呼吸都滞结。

她······

她怕极了。

慌忙想退开却连视线都不敢移开分毫,足底压到一条棱,身体霎时就腾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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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幸识江湖远
连载中云舟酣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