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连崔氏也忍不住看向谢庭训,带着几分欲言又止,最后只问谢庭训说:“当真要去看?”
“看一看又有何妨?”谢庭训看一眼九娘,对崔氏道,“谢氏的女郎,长一长眼界,多见识一些不一样的人,也并非是坏事。”
崔氏还有些不放心。
然而仔细一想,若是这卞九当真留在江州,她也不可能总是掬着九娘。
到时候只怕又吵又闹,有得折腾。
“只远远看一眼。”谢庭训将手中便面递给九娘,看向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女,“不许闹出任何动静,更不可胡作妄为,可做得到?”
“自然!”九娘连忙道。
谢庭训点点头,也看向崔氏。
崔氏看着眼前从容淡静的谢庭训,原不想答应的,却还是点了点头。
短短数日,这三个被娇纵坏了的女郎,已经隐隐在听谢庭训的话。
既如此,她便也多给谢庭训几分长姐该有的权力,好好看一看这位名满京都的谢氏七娘,是否当真如传闻中那般才华横溢。
若当真奇货可居。
自然也不枉她和家主对她的厚待。
也可以继续在她身上增加筹码……
“好。”
九娘看着崔氏离去的背影,还有些恍惚。
谢庭训径直看向几位女使,气定神闲地吩咐道:“梳成来时的模样便可,至于新的罗裙与簪钗,便先收下吧。”
捧着物件的女使纷纷看向九娘。
一向有些娇纵跋扈的九娘并未反驳,反而乖乖坐下,仰面忐忑看向谢庭训。
她眨了眨眼睛,小声说:“七姊姊……”
谢庭训站在一株杏花树下,分明懂她眼中的含义,却并未开口说话,只清冷如水的眸中荡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撒娇未果的九娘不得已,只好继续道歉说:“方才是我误会你了,你能不能不要怪罪我?”
谢庭训这才点点头,“自然不会怪罪你。”
不过片刻,女使便已经为九娘整理完毕。
阿姮上前为谢庭训戴上幂篱,谢庭训牵着九娘的手,跟着下人的牵引往太守府女眷所在的位置而去。
江州太守姓袁。
袁太守的夫人,也出自谢氏,平日多有往来。
素日里袁氏的女郎们,和谢家女郎也相熟。
九娘一见太守夫人,便扬起笑,快步上前行礼请安,与太守夫人介绍了谢庭训。与太守夫人坐在一处的,还有不少江州的世家宗妇,自然纷纷看向谢庭训。
不约而同的,眼底纷纷闪现过一丝难以掩盖的惊艳。
谢氏的几位女郎,已经是江州世家中养得最为金尊玉贵,令旁人望尘莫及。
而眼前的谢庭训,竟然更胜一筹。
“自幼养在京都?”
“如此通身的气派,难怪说是你们谢氏的女郎呢。”
“怕是京都那位谢七娘,也比不过……”
谢庭训眉间浮现一丝郁色,温声道:“堂姊于数日前,已经病夭。”
于是关于京都谢七娘的话题,便戛然而止。但无论是谁,心中都忍不住有些好奇,连在京都声名不显的谢庭训都如此风采,那位宗支嫡出的女郎该何等出色!
众人正絮絮说着话,彼此引荐。
一贯吵闹的九娘却安静得很,视线不经意朝着河对面看去。
然而靠河的位置垂挂满了垂幔,隔开了外界的视线,自然也隔开了九娘焦灼的视线。找了半天,九娘始终没瞧见半点蛛丝马迹,不由焦急起来。
“姨母,六表姐她们呢?”
太守夫人回过神,说道:“央着她哥哥带她跑马去了。”
九娘一骨碌要站起来,却被人暗暗压住了裙角,不得不老老实实跪坐在长辈面前。但实在恼恨,避开视线,气鼓鼓瞪了谢庭训一眼。
太守夫人瞧出九娘的着急,因问道:“怎么了?”
这话九娘当然答不出来,张了张口,身后有一道嗓音缓缓响起,“九妹妹新得了一柄好剑,爱不释手,想与诸位姊妹一起看。”
“去吧,她们在东边。”
“让陈媪引你们过去,别不小心被庶人冲撞了。”
“看着六娘,别让她又和妹妹吵嘴。”
谢庭训和九娘起身告辞。
九娘兴致勃勃,恨不得走得快些,更快些。
然而走到桥上,谢庭训便不再往前。
九娘不得已后退几步,凑到谢庭训身边,催促道:“又怎么了?七姊姊,我们是得了姨母首肯的……”
谢庭训摇摇头,看向东侧,“袁六娘回来了。”
果然,远处策马奔来一行人。守在两侧的是几个贵族打扮的少年郎,或左或右,护着中央带着帷帽的彩衣少女,在浅红轻碧中疾驰而来。
就一眼,九娘全认出来了。
并没有传说中的卞九,都是往日的老熟人。
她急得一跺脚,便要冲上去追问。
然而马上的少女早就瞧见了九娘,一勒缰绳,翻身下马。她掀掉帷帽丢给纷纷涌过来的女使,快步上前,似笑非笑看着九娘,“特意来找我玩?”
九娘左顾右盼,不吭声。
袁六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凑过来在九娘耳边絮絮私语。
九娘大惊,又羡慕又难过道:“……当真?”
“可惜,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袁六娘语调带着点儿刻意,瞥了九娘一眼,慢悠悠说,“你若来得早一些,我也好为你引荐,毕竟我们谁不知道你仰慕卞少侠呢?”
“我才不用你引荐!”
“你们袁家能请的客人,我们谢家更能。”
“谁要你假好心!”
“原本还打算告诉你,卞少侠去了哪里。既然如此,”袁六娘作势要走,语调充满了促狭,“那就算了,反正你肯定也不稀罕从我这儿听……”
“……”
九娘气到跺脚,恨恨咬牙。
连眼圈都红了。
袁六娘的人哗啦啦地散了,连引路的陈媪都迟疑片刻,转身回去转告太守夫人两人又吵嘴了。一时之间,这里便只剩下远远跟着的阿姮,和不远处的谢庭训。
“七姊姊……”
“袁六娘说,卞少侠亲自教她骑马,还夸她长得比桃花还要娇艳。”
“还……还没拒绝,袁太守要招赘他的事……”
九娘哭丧着一张脸,无措地看向谢庭训。
无形中,她好像已经觉得,眼前这位凭空冒出来的七姊姊是个无所不能的人。眼下遇到了事情,她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该怎么办,而是求助于谢庭训。
“妙音,别人说的,未必就是真的。”
听到谢庭训的话,九娘才稍稍冷静下来,转头看向女使阿豆,“你去打听一下,袁六娘说得可是真的?我和她一贯互相什么都要攀比,说不定她真是故意气我呢?”
谢庭训没作声。
虽然袁六娘可能是夸大其词,但是……
涉及到自己的名声,袁六娘不会乱说,所以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这个卞九,还真是风流浪荡。
今日第一次见袁六娘,便已然如此殷勤,更是舌灿莲花。
但谢庭训心中再是不喜,嘴上也不会诋毁旁人什么,只是宽慰九娘道:“听袁六娘的意思,卞九暂时不会离开江州。”
“……因为没拒绝袁家招赘吗?”
九娘愣愣想了一会儿,也不打招呼,匆匆往崔氏所在的位置走去。
只在风中留下一句,“……那我也要招赘。”
“……”
阿姮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对谢庭训道:“我记得,九娘子根本没见过那个什么卞九吧?这就要直接招赘……?”
谢庭训捏了捏眉心,“小孩子脾气罢了。”
想了想,说道:“去拦住她。”
目送阿姮急匆匆追过去,谢庭训自己垂眼看了会儿桥下流水,拾阶而下。没一会儿,她便一个人行至谢氏所铺设的碧色垂幔外。
只是四周风景实在很好,谢庭训不觉放慢了脚步。
桃杏开得正好,粉白团簇,颤颤巍巍。
风一吹,便是阵阵清香。
隔着帷纱始终太过模糊,谢庭训抬手想要掀开轻纱,却下意识先扫视一眼四周。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位少年郎君,身姿挺拔,步伐从容,看起来气度卓尔不群。
便是一身朴素白衣,风尘仆仆,也难掩周身闲云野鹤般的自在气息。
可惜面上扣着一张凶恶的傩戏面具,看不清容貌。
谢庭训便没有解开帷纱。
她径直往前走去,目不斜视。
少年也并未侧目,与她擦肩而过,衣袂带起一阵微风。
风中掺杂着清甜的花香和淡淡的血腥气。
片刻后,身后的脚步声停止。少年清澈明朗的嗓音响起,带着极其短暂的迟疑,认真问道:“借问女郎,此处停驻的可是谢氏族人?”
谢庭训微微顿住,却并未回头。
稍稍打听,便可得知碧色帷幔内是谢氏族人。
他不至于到了这里,才无端问一个路人。
……就好似,有些紧张不安似的。
谢庭训回过头,问道:“你要找谁?”
少年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傩戏面具,迟迟不说话,只有春风将他的白衣和黑发吹得飘起,无端让气质坦荡到锋利的少年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我并非是来找谁。”
“我只是,打算远远看上一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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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春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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