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醉云楼(五)

两个月前,一名五品官员溺死了在自己院中的池塘里。他家中亲眷报案,大理寺前后查了足足一个月,最后却以“自杀”结案。

“自杀?”雁阑珊有些不信,“一个五品官,大好前途,有何理由要自杀?”

魏长敛叹气道:“今日他是五品,明日或许就是七品,后日可能就会被逐出京城。官职越高越容易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能留下一具全尸便已是万幸。但凡涉及的朝廷官员过多,这件案子的结果便只能是自杀。”

“怎么会……”

“一向如此。”魏长敛面露厌恶说,“那些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

“那你呢?”雁阑珊忽然问,“你是不是也每日都提心吊胆?稍不留神就会成为别人的暗杀目标?”

魏长敛一怔,随即给雁阑珊吃了颗定心丸:“不会。”

虽说魏长敛只官居四品,上面能压住他的人不少,但真正敢动他的却没几个。

一方面是因为他做了八年大理寺少卿,手上掌握着几乎全朝官员的把柄,若真有人要和他翻脸,魏长敛不介意来个鱼死网破。

另一方面是因为给魏长敛撑腰的人——

当今天子,文渊帝楚青烈。

有皇帝明面保他,底下的人就算对魏长敛有再多不满,也要掂量掂量动他会付出的代价。

得到这个答案,雁阑珊勉强松了口气。魏长敛见状,不禁笑道:“怎么?盼着我出事?”

“当然不是!”雁阑珊忙道,“我…我很少听我师父讲起过十四州以外的事,来这里之前,我以为天子脚下定然和十四州一样一片祥和……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我又何尝不是……”魏长敛轻声呢喃道。

“什么?”

“哦,没什么。”魏长敛转移话题说,“朝堂那些事还用不着你操心。言归正传,还是先把当下的案子解决好吧。”

“也对,眼前的比较重要。”雁阑珊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给自己找好角度,伸腿便要往下跳。

不过这次被魏长敛拉住了:“你这个动不动跳楼的毛病跟谁学的?”

“啊?”雁阑珊一愣,“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要跳楼。我是看这条街不宽,想直接用轻功飞过去看看。”

“……”魏长敛默默目测了一下从这里到对面宅子屋顶至少五丈的距离。

这叫不宽?

这能飞过去??

看着魏长敛惊讶的表情,雁阑珊也跟着露出了同款:“难道京城有规定,不能用轻功飞…吗?”

“……那倒没有。”

“那不就成了。”雁阑珊放下心说,“我先过去看看,长敛你回去问问醉云楼的伙计们昨夜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我调查完就回去找你,用不了多久的。”

说完不等魏长敛再开口,雁阑珊便一跃而下。

魏长敛望着雁阑珊的背影,下意识拢了拢肩上的外衣。

这小傻子…倒是有点少卿的样子了。

雁阑珊跃过街道,很顺利落到了预定宅子的屋顶上。

从这里往远处看去,可以看见许多成片的灯火,每一片灯火都对应着京城中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唯独他脚下这一座宅子不同。

从屋顶往院里看去,落叶已经在地上铺满了一层,遮住了原本的青石小路。花草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已经长出了各自的领地,一眼望去凌乱无比。

出于谨慎,雁阑珊没有直接跳下去,而是在屋顶上走了一圈,果真在某处屋脊上发现了与醉云楼楼顶一样的摩擦痕迹。

找到了。

雁阑珊掀开此处的瓦片,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改自十四州用来搬运尸体的“幽灵式”机关长什么样。

但当他掀开瓦片,映入眼帘地却是数不清的丝线,以及被线吊到空中,犹如提线木偶的一个人……

雁阑珊发现尸体时,魏长敛正在醉云楼一楼临时拉了张桌子,审问杜管事。

“昨夜…昨夜我一直守在一楼柜台,确定没有可疑的人从大门进去过,硬要说的话,也只有那桂花……”

“够了。”魏长敛轻拍桌道,“极云间那边已经回话,从子时后到辰时,桂花姑娘一直在极云间喝酒赏舞,有多人可以作证桂花姑娘未曾离开极云间,她没有作案时间。

“不过杜管事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你身为醉云楼管事,为何要针对一个姑娘?甚至平白无故指控她杀人。”

“我……我…”杜管事试图狡辩,发现狡辩不了后果断“扑通”跪倒在地,哀嚎道:“大人恕罪啊!小的…小的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我也是无奈之举啊大人!”

醉云楼响彻京城,想到醉云楼当差的人自然数不胜数,醉云楼老板可能钱太多花不完,硬是将一个管事的位置拆成了十二个,雇了十二个人,且给他们的待遇极高。

不说别的,单是一位管事一年只需当差一月便能拿到一年的工钱,就足以让京城中大多数人羡慕了。

当然,好处越多,条件就越苛刻。

老板有规定,若在任管事负责管理醉云楼的一个月出了什么情况,影响了醉云楼的声誉,这个管事就会被辞退。

杜管事前几年管理醉云楼期间大大小小都出了些事,好说歹说老板才同意这一年让他继续留下。所以杜管事不敢、也不能再出事了。

因此在桂花提出要喝疙瘩汤,可醉云楼内根本没有时,他立马乱了分寸,选了最错误的解决方法。

“我…我不是故意陷害她的!我只是想让大人您把她带回大理寺关上两日,至少熬过这个月……”

“呵,你的算盘倒是打的响。”魏长敛冷笑道,“但你可知将疑犯带回大理寺暂时关押是我自己的规矩,我想关就关想放就放。而按我朝律法,陷害诬告他人才是真正要进牢的。”

“我我…我…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杜管事连连磕头,“小的保证…保证不会有下去了!大人恕罪啊大人!”

“呵…保证…那是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魏长敛抬手示意,“曲昭,压下去。”

“是。”

杜管事被带走后,魏长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好像连头也没那么痛了。

目前为唯一的问题,就是问了一圈,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问出。

也不知道雁阑珊那边怎么样了。

魏长敛算着时间,雁阑珊去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了,没道理只找个地方要那么久,除非……

他又迷路了。

罢了,还是去找找吧。

魏长敛想着,拿起桌边雁阑珊的外衣起身朝外走。然而刚走到门口,他便看见了匆匆回来的雁阑珊。

“回来了?”魏长敛递上外衣说,“把衣服穿上,你这一去小半个时辰……欸你干嘛?”

雁阑珊完全没听进去魏长敛在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拉过魏长敛的手带他往外走,绕到了醉云楼后方的街道,停在了一堵墙前。

这里魏长敛两个月前来过,是那位五品官生前住的地方。

现在再看,这里竟正对着醉云楼。

“匆忙拉我来这里,可是有什么发现?”

雁阑珊闷闷“嗯”了一声,松开魏长敛的手翻上墙道:“这里的门都从里面被锁上了,得翻墙进,我拉你。”

“……好。”

其实以他现在的状态,翻个墙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最后,魏长敛还是握住雁阑珊伸下来的手,借他的力翻上墙进了宅子。

雁阑珊继续拉着他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后院。

相比于宅子里其它地方,后院更加凌乱,干涸的水池上立着枯萎的荷花,池边原本精心看护的花草也长成了野花野草,甚至长到了屋子的墙壁上。

魏长敛对这个水池印象深刻,当初他就是从这里发现那位五品官员的尸体的。

案发后,那位官员的妻子四处奔波,希望能尽快查明丈夫死亡真相。可一个月后,她等到的结果只有“自杀”两字。

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丈夫的死是早已注定好的,连死因也是注定的。

那一案同样让魏长敛判的很郁闷,他虽然背靠皇帝,可也只能保自己无恙,其他人之间的争斗他插不上手。若硬要插手,只怕会牵动整个朝中局势,那就不是一两句话的事了。

结案后,那位官员的妻子带孩子离开了京城,这座宅子也就空了出来。

魏长敛帮不了她们,只能在她们走后下令把宅子封起来,免得被他人拿去做什么不好的勾当。

雁阑珊带他来这里,莫非……

雁阑珊牵着他走过枯池上的木桥来到屋前,上面还贴着封条。

“可以直接开吗?”雁阑珊回头问,面色凝重。

认识雁阑珊以来,他一直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好像没什么能让他烦恼的事。魏长敛还是第一次看到雁阑珊如此严肃沉重的样子,可见他遇到了多大的麻烦。

但即便如此,在看见门上大理寺封条的那一刻,还是不忘先回去找他,征得他的同意……

对此魏长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点了点头:“可以。”

得到魏长敛同意,雁阑珊便撕下封条,推门而入。

屋内,千余根丝线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布满了整个房间,而在“蜘蛛网”的中间,吊着一个人。

此人正是几个时辰前还在大理寺扯着魏长敛袖子鬼哭狼嚎的人,礼部侍郎傅云霏。

重写了一遍,抱歉锁的有点久(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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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醉云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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