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寿宴席面定在午时入席,然京中女眷闺秀皆不约而同早早入府,沿路行至观景台落座赏玩。
各府皆是用心良苦,若能借此搭上皇亲贵胄,对门第不高的来说可谓一步登天。
更有用心者探听到伯府与宋家空有一婚约在身,并未有任何实质进展。既如此,这桩婚事也未拍板定案。
以顾世子的才能,会试高中前三甲实乃探囊取物。论其相貌已是最不值一提的事,为着功名和家世,这些淑女们也得使出浑身解数搏一搏。
钱氏被别府夫人催着唠嗑闲谈,打算先行一步,一边紧着时间匆匆嘱咐好相看事宜。
苏缨宁在旁点头如捣蒜,实则除了听到个后院茶室,其余信息并未入神熟记便糊里糊涂囫囵过去。
宋孟二府的马车逐个在门边停靠,已递交出扇盒的苏缨宁眼尖地逮住二人:“怎得才来。”
孟诗韵温声笑道:“午时宴席才开,左右无事,便按时按点来了。”
事实确实如此,“有事”的是苏缨宁和宋淑菡,不过宋淑菡未得明面上的嘱托因而晨间也不需如她这般早来准备。
宋淑菡将贺礼递交给门房,目光登时狡黠地落在翠色罗琦千水裙上:“你怎么还在这儿,莫不是已经相看完毕?”
她二人向来这般凑着互相逗趣儿,孟诗韵依旧正旁掩唇轻笑。
“怕是待会儿就要去。”
苏缨宁深知宋淑菡看热闹不嫌事大,偏这时也没有心思去管,只顾嘱咐道,“且在假山水榭处稍坐,不消片刻我同你二人汇合。”
“到时随机应变,再商量商量你的婚约有何化解之法。”
杏眸看向宋淑菡,纤长的翘睫乖巧地眨动,也是没放过她。
宋淑菡锐气消退些许,摆手让她快去快回。
伯府宅邸极大,门廊众多。苏缨宁少有机会去到重宇别院,瞬间的反应是与沈府比较。沈府原是丞相府,望之布局亦是层楼叠榭。然毋庸置疑的是,此处更为纷华靡丽。
苏缨宁跟在侍从身后,由其指引着朝茶室走去。闲来无事垂眸想想,倒也不足为奇。
与沈诀或巧合或有意遇上的这几次,其冷酷专断的处事风格烙刻在心。不喜繁复嘈杂也一一体现在府中修饰和别处地方,苏缨宁转念又想起先前的事:
若不是京南寺中有住持从中斡旋,想必也要像大理寺中一样朝自己发难。他应当是十分不喜如她这般跳脱、睚眦必报、爱走捷径、大胆捉弄的人,
从前未曾想过他性情原因,如今只觉得自己会如同精致摆件一般,不合他意的都不会再出现。
伯府侍从的脚程很快,片刻便将身后客人带至后院西侧的堂厅之下。
苏缨宁身躯一颤,见前面的人步子顿住,自己也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与侍从道了句谢,苏缨宁昂首抬眸。见匾额上书“汀溪台”,想来相看之地便是此处。
兰叶自觉守在门外,苏缨宁抬手捋了捋衣袖略定神,稍有平复后扣手敲动雕花木门。
室内未有动静,那人应当是还未过来。也是她想快点解脱才提议早些相看,倒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室内轩窗明净,屏风茶具一应俱全。
她摘了胭脂色云丝披风挂在雕花挂牙上,寻至秋月纱屏风后的榻上坐下。
这屏风透光不透人,倒真是适合此情此景,苏缨宁霎时间心中稍安。
外头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不断,远近处都能隐约听到推关门的声音。此番与钱氏想法一致的夫人不在少数,伯府自也愿意行个便利。
苏缨宁本侧倚着凭几,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复起身活动活动身子。
杏眸轻瞥,不经意间落在桌案的海棠壶上,苏缨宁暗叹着摇了摇头:“这茶水一倒可就有得聊了,还是收起来的好。”
移开目光之前,她不忘给自己倒上一杯,暗自腹诽:
一路走来路程不短,那人如何她管不着,不能让自己先渴死了。
清幽的茶水顺着壶嘴升起袅袅白烟,苏缨宁执起茶盏欲往唇边送。不远不近处传来一声惊呼,接着雕花木门被人扣响。
苏缨宁迅速放下白玉茶盏,行至屏风后端坐。调整好坐姿后,登时盘算起昨日在家反复演练过的话。
如何让对方觉得自己不适合他,又不落二人面子,实则苏缨宁还未能想好万全之策。
室外微光透过屏风落在自己掌心,苏缨宁抬眸直视,屏风上隐隐绰绰勾出一个人影来。
凭着影翳看去,依稀可见颀长而立的身姿如竹似玉。腰间别着玉带,墨发长披身后,额顶用冠束起。
隔着屏风,苏缨宁都能看出此人俊逸之姿。娘亲竟真未诓骗她,光是这么看着已觉今日寿宴都有了盼头。
又想到哪里去了!
苏缨宁晃了晃脑袋,迫使自己坚持初心:细水长流的感情更为靠谱,诸如此类一见钟情便欲成婚的桥段,还是留在话本上的好。
来人比她想象中得要快,毕竟只约了个大概时辰,这么早来已实属不易。
苏缨宁见人影落座,迫不及待地要切入正题。隔着屏风,说话都比面对面要松快许多:“公子可知我是谁?”
周围这么多屋舍,苏缨宁真担心有人跑错了。
屏风外的声音哑然沉闷,听得人耳根发痒:“茶水是苏姑娘为在下沏的吗?”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清茶上了,不过他叫自己苏姑娘,想来是月娘推介的人没错。
“正是,公子一路寻来不妨先喝点茶水润润嗓子。”苏缨宁顺水推舟瞒下本意,倒是一点不脸红。
这话苏缨宁说得客气,二人明面上是相看,怎么着都要留几分薄面。
可对方似乎并未领情,凭案坐下后一动不动。
苏缨宁透过秋月纱细细望去,模糊中见其长手摩挲杯壁。忽而抬头时,听他操着那口奇怪的声音继续问道:“姑娘如此热忱,是否——”
他顿了顿,苏缨宁等得有些不耐烦。
“是否对相看之人有所期待,心存欢欣?”
这人说话实在太不清楚,苏缨宁眼下急得完全不愿意听。又听他自称“相看之人”,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直接自称不好吗,多说几个字又得浪费时间。
苏缨宁不愿再听他问询,急得顺着话头一一点头应下:“自然是十分欣悦的。”
话音刚落,在她看不清的地方,问出这话的人霎时失去一切神色。胸口翻涌似鼓点嘈杂,一股邪火由内而生却无自救之法。
欣不欣悦的先放在一边,苏缨宁在话将出口时,突然想起今日最关键的问题:“敢问公子贵姓?”
“贵姓?”
音色依旧是那般混沌,却被人轻易听出了不可置信的震惊。
雪腮淡淡泛起绯红,这问题确实不太礼貌。这事决定得仓促,她对此又不甚上心。出现此种纰漏也正常,真应了来时那句“管他是谁”。
秋月纱外,端坐之人缓缓拎起海棠壶,苏缨宁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赶忙寻来榻上颈枕,想得有理有据:坏了,那壶里是沸水,这是恼羞成怒要朝我泼过来了。
茶室静得落针可闻,预想中的事没有发生。苏缨宁讪讪挪开挡在眼前的软物,又吃不准他是否不会再行动,因而仍将枕头握在手中。
直至壶身倾斜,茶盏里添上了新的茶水。那人利落饮下,像是真的渴极一般。
不是气愤地往自己这儿泼就好,苏缨宁摸了摸心口长吁一声。
过后,一道相似的气声在她之后缓缓吐落,一如往先道了句:“在下姓沈。”
犹豫、紧张、如释重负——
伴着心虚,苏缨宁福至心灵,准确从气声中察觉出这些情绪。
苏缨宁想不通明明该紧张的自己,为何对面人反倒像松了一口气,不过眼下也没那功夫细想。
女子相看时本应矜持些,但那是有意成功的做法。苏缨宁一反其道,语气轻柔问着颇为胆大的话:
“不知沈公子心怡何等女子?”
不带半分犹豫,他的声音压至哑然,缓缓道:“活泼些的。”
“那恐怕我与公子要求不符。”
苏缨宁淡淡笑着,尽数给出其中缘由:
“公子不知,缨宁在府里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夜夜守在屋中绣绘女工,不爱去人前凑热闹。闺中好友常说我是个闷葫芦,便说上元灯节那日见那人流涌动,吓得都不敢出门。”
“既如此——”
竟这么快就要婉言谢绝了吗?
苏缨宁唇畔含笑,料定此番话出口,这位沈公子见其非心仪人选,必识相地结束相看。
屏风外轻笑一声:“既如此,亦可。”
苏缨宁:这人怎么反复无常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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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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