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
昏暗的屋子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电脑屏幕令人难以忽视的千缕光亮成了聚光灯照在沈郁苡的脸上,似乎被光亮晃了太久,难免眼睛乏得慌,沈郁苡稍眯着眼睛,感觉到身后拥上来的压力,她稍稍前倾着身子,凭直觉躲避,却还是被实实在在的拥抱捕捞个正着。
“压我头发了。”沈郁苡干脆不躲了,但手上推搡容瑜笙压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的动作还是泄露出她有几分不耐烦,她也没藏着这情绪,藏也没用,容瑜笙就是个天生的高位者,他对情绪的洞察力远比沈郁苡厉害得多。更何况沈郁苡压根儿没意识到她不耐烦时那些常常反复出现的小动作,但容瑜笙对此再熟悉不过。
容瑜笙抬了下下巴,一手将那停留在肩膀上的长发给抚下去,而后又压上去,他的脸贴着沈郁苡的耳畔,“凌晨三点了,还不睡吗。”
沈郁苡被他压着,桎梏住,做动作不太方便,干脆伸胳膊将电脑拿到自己腿上来,就近接着敲打键盘,处理工作,嘴上一心二用地回着话:“年轻人眼里的凌晨三点和下午六点有区别吗?别有,而且我这不是忙工作吗,别多想,没出轨,还爱,你和你妈掉水里我肯定先救你,手术台上先保大。”
她一连串话轰过来,打得容瑜笙莫名笑了笑,他直起身子,站在沈郁苡背后看着她的背影,说:“先保大?我什么时候怀了?”
沈郁苡头都没回,就应:“别多说,我都懂,想先保密等孩子上小学之后突然领到我公司楼下给我个惊喜是吧,霸道总裁强制爱,是这说不?”
容瑜笙说:“你什么时候看这东西了?”
沈郁苡这人爱好很多,但又很少,大多数都是浅尝辄止,任何东西,说捡起来就捡起来,说扔就扔,绝不拖泥带水,比方说电吉他,高中时候她还挺喜欢的,那时候还迷恋过一阵子,但出国之后,路边碰着演出的流浪乐队,她可能连个眼神都不会投过去,就那样冷漠地错过。她也有过很多没意义的爱好,比方说小时候爱在电视剧里盯着女主角看,看她一集换了几套衣服。但这事儿她也就坚持了一天,没辙,这是个安静的事儿,她要站在电视机前面,一动不动地盯着庞大的屏幕看,看得眼睛花掉了也不能动,可她不是个愿意一直安静的人,她需要动。
至于看小说,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个安静的事儿,在初中时候那些个言情恋爱小说正火的时候,沈郁苡从同学手里抽了几本来看,但也就打发时间似的在学校里看了几眼就停了。
拿到她手里的那几本都太扯了。
从来没见过哪两个人能在爱情里说对方是完美无瑕的。那还是爱吗。
沈郁苡那时候不懂爱,但以她的视角看,从来没有完美无瑕的爱情,爱情都是千穿百孔的,如果你觉得爱很幸福,那是因为你穿了防弹衣还打了麻醉药,自我蒙蔽罢了。
所以看小说这事儿也成了她的过时爱好,没再碰过。但后来互联网兴起,刷手机成沈郁苡最爱的了,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总能刷着几个“小娇妻带球跑”之类的东西。
“还不让我看了?”沈郁苡嘴上不饶人。
容瑜笙说:“没,你要是真想看那场面,很简单。”顿了顿,他又笑:“像逼宫一样逼你,如果你受得了,我能给你来千万次。”
键盘敲击声倏地停止。
沈郁苡终于扭头瞥他一眼,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没说话,而长久的沉默下,电脑自动进入待机模式,屏幕光亮渐渐降低,而沈郁苡的脸也逐渐隐没在晦暗中,连同那么一点儿不显眼的微表情。
“……..”
“逼宫?我可不是皇上,暂时没那本事回到大清。”沈郁苡陡然笑,扭过身子后干脆将电脑关上,电脑往旁边沙发托手上一放,人站起来。
容瑜笙见她走过来,也不动,就站在原地等着。昏暗里面唯一指引方向的钩子就是沈郁苡身上那所有若无的香味。
容瑜笙闻不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但不用猜也知道应该也是香的,毕竟俩人洗澡都在一起洗,沈郁苡像是没骨头的狐狸精一样,软趴趴地粘在他身上,全等着他伺候,抹到沈郁苡身上的沐浴露最后也会蹭回他自己的身上。
下一秒,沈郁苡就挂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颈,给了他答案:“容瑜笙,你身上真香,我喜欢这个沐浴露的味道。”
容瑜笙没回答,任由沈郁苡勾着自己往沙发边上走。
沈郁苡想的什么,他瞬间了悟。
无休止的缠绵,仿佛两人真就是世界上最贴合亲近的一对有情人一般,只有痴缠呓语,但容瑜笙清楚,沈郁苡是又打算让他俩之间的关系像时间一样,不知不觉地流走。
每晚睡不踏实,夜深惊醒时,容瑜笙点根烟扭头去看沈郁苡的侧脸,便会发现她也睡得不踏实,只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没睁眼坐起来,仍旧佯装睡着的模样。
但等容瑜笙重新躺下五分钟后,沈郁苡必保坐起来摸过打火机,续上容瑜笙刚掐灭的温度,不同的烟,同样的无言。
……..
“沈郁苡。”
沈郁苡见着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她脸上的一切表情一瞬收敛得干净,就像是顷刻间成了个没情绪的瓷娃娃,但这瓷上还带着刻意烧制出来的刺,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沈杭岭见她冷着的脸还怔了一瞬,而后像是才堪堪从回忆里深挖出这个几年没见的女儿最常在他面前摆出的那副模样,又笑了下,皮笑肉不笑,视线也紧紧地打量着沈郁苡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变了,又好像没变。
没变的是对他的态度,像是匹狼一样恨不得将他拆之入腹,变的是她的五官。
要说曾经的沈郁苡是有锋芒的,但她的五官还是更像沈母,细看仍有那么两丝柔和,但现在,或许是进了社会被打磨光亮,又或许是这幅西装办公装扮给她添了几分曾经没有的成熟,给沈杭岭一种她长得越来越像他了的错觉。
沈杭岭很少照镜子,他对自己的脸没什么兴趣,但也记得自己样貌与沈郁苡曾差了有五分,但如今只剩三分,尤其是沈郁苡的眼神,像他,太像了。
沈杭岭又笑,笑沈郁苡和他如此像,模样、性格、手段。
想到此,沈杭岭也不多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容家的那个你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他话问的随意,毕竟还是更信沈郁苡只是玩玩的。
沈郁苡盯着他不说话。
沈杭岭觑她一眼,干脆接着说:“等你回国之后,想和谁结婚我都不拦着,但是容瑜笙不行,容家和沈家一样是个大牢笼,你进去了也只会更不自在,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爱,当然,或许你也不想要什么爱,沈郁苡,让我这个当爹的看到你的真本事,沈家以后就是你的,你何必进到容家的笼子里当个被人戏弄的鸟儿,自己管着笼子不好吗?”
“嗤。”沈郁苡说话毫不客气:“笼子?真当自己是什么畜生禽兽了,都进了笼子里面去了,再说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爱吗?你怎么就知道容瑜笙给不了我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可是挺快乐的。”
沈郁苡最清楚捡什么话来说能让沈杭岭气昏头。
沈杭岭确实气涌了一瞬,但很快又压了下来。他太清楚沈郁苡说这些话有多少成分是故意来气他,她能真心实意地沦陷到爱情里面?她可不是个笨的。
恰恰相反,她聪明得很,越聪明的人越害怕陷入爱情的沼泽里,一分的美好就有十分的痛苦埋伏在后路等着你。
沈郁苡绝对不会像她妈一样,盲从情绪的感召。沈杭岭知道。
泛滥的甜言蜜语就只是令人烦躁的陈词滥调,但沈郁苡还是太年轻了,更阑人静的时候难免不会心头松动一刹。
沈杭岭提醒道:“查查容瑜笙。”
听此,沈郁苡咄咄逼人的架势一瞬像是被噎了回去,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说:“查了。”
沈杭岭深深地看她一眼,点到为止,换了话题问:“什么时候回国?”
我是他已经很满意沈郁苡做的了,贫民窟偷天换日那个合作他从头到尾都安排了人监视者随时给他递消息,自然也知道沈郁苡做这一手有多出色。
他年轻的时候也有这手段,但是觉悟的要比沈郁苡晚上两年,这样比较,他完全放心把沈氏交给沈郁苡,沈郁苡这人绝对是最争气的,因为她要脸面还肯用手段,就说那些个孩子和沈郁苡比,绝对没人比她更适合当沈家的当权者。
以前沈杭岭权衡过,那时候他更看好的是外面的野子,因为他先入为主,直接拿了沈远牫当比较的对象,那孩子的容貌性格都更像沈母,他用不出来什么手段,不适合当上位者。
但事实证明,沈郁苡就是当仁不让的继承人,她也是所有孩子里面唯一一个敢正面跟沈杭岭叫板的,说出国就头也不回,踽踽独行,爱恨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杭岭知道她为什么恨自己,但他也清楚,沈郁苡逃不过被他潜移默化影响的命。
见沈郁苡半晌不回答,沈杭岭低头看了眼手表,说:“一小时后的航班,我先走了。”
说着,他身侧的助理帮他拉开车门,手遮正对头顶的车框,等他坐进去。
但沈杭岭半边身子刚探进去,就听沈郁苡说:“两年。”
沈杭岭顿了顿,坐进车里,等助理关上门后,他才不紧不慢地从车窗半灰的玻璃向外扫过去一眼,而后收回视线。
车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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