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回廊边,青石板上笑无言。”
“长街侧,两道前,春风踏暖吟多年。”
“叮铃叮铃谁在念?走马半生鬓白边。”
徐风和畅,童谣随嬉闹的孩童窜街串巷,感染了不少在布置风铃的家家户户,笑意绽开在人们的面庞。
万家灯火通明,炊烟袅袅,将屋檐下的风铃吹得叮当作响。
入夜后总是带着凉,谢瓷看了眼因好奇而像个孩子般四处乱跑的魔神一会儿,蓦地偏头五指握拳抵住唇,低低咳了起来。
少年微垂的眼睫剧烈地颤了颤,缠满纱布的左手虚虚蜷缩着,却总握不到实处,就像是抓不住的风,虚无和空白从指缝间占据所有。
直到柔软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谢瓷缓过神,长睫还沾着湿意,他目光下敛,对上了一双清澈又含着怯意的眼睛。
怯生生的男孩看见少年瑰丽的异瞳,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
“有事么?”谢瓷问。
男孩这才惶恐一般地把自己脏兮兮的手撒开,随后局促地将手背在身后,小声道:“哥哥,你要不要买铃铛?”
谢瓷扫了小孩后背的竹篓一眼,里面满满当当地盛着五颜六色又奇异的铃铛。
谢瓷自己就是个做铃铛的高手,自然一眼就瞧出了这些铃铛的粗糙做工。
他静默片刻,半蹲下来与小孩平视:“你自己做的?”
男孩点点头,直愣愣地看着少年,呆呆道:“银铃铛可以、可以辟邪消灾,滋养身体。哥哥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谢瓷伸手从小孩篮子里挑了一个银色的铃铛,轻轻晃了晃,铃声清脆,他的眉眼很轻地弯了下,“多谢。”
小孩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沉甸甸的金子,又恍然地看着那离去的背影。
“神仙哥哥......”
“啧。”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一道浓郁的黑影散发着蓬勃的戾气,如蛇魅一般紧紧缠住了小孩,黑影沉沉的眼瞳一片墨色,目光死死盯住了小孩的手。
“你这般肮脏,怎敢碰他?”黑影愤恨道。
下一秒剧痛撕扯小孩的脑袋,金子掉落在地,几息之后,一双干净的手将他捡了起来。
神情僵硬的小孩勾起了一个愉悦又期待的笑,目光黏腻地缠在走远了的少年身上。
“找到了。”他一字一句道。
远处一个面具摊子前,某位幼稚的魔神正拿起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吓唬面无表情的少年,他似乎在某瞬间察觉到什么,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不对劲的小孩,片刻后又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一个被恶鬼吞噬的小孩而已,作为魔神他很轻易就能识别。但魔神对此见怪不怪,他的注意重新回到冷淡的少年面上。
“这面具不可怕吗?”他问。
谢瓷凝噎片刻,反问:“你怕了吗?”
“我不怕,我很喜欢。若我能选择,我定要叫父神给我做副这样的面皮。”魔神兴致冲冲道。
“......”谢瓷与他相处几日,发现这魔神爱好很是独特。
夜间歇息他喜欢倒挂在树枝上睡,把深夜捕猎的一只妖兽吓得魂飞魄散;白日赶路他喜欢飘来飘去,惹得行人惊散逃亡,若不是谢瓷忍无可忍,弹指给他的双脚加了两道看不见的千斤顶,这魔神此刻指不定得飘到哪里去。
即便是晚上,酒楼里依旧热闹得很,谢瓷坐在二层靠窗的位子上,偏头看窗外迤逦的彩灯和飘扬的风铃,喧嚷的街道一片欢声笑语。
“你不吃?”魔神喝了一口汤,被辣得满头大汗,肤色通红。即便如此还是倔强着开口囫囵道:“几千年没吃过东西了,这些凡夫俗子还真是会搞花样——这是什么感觉?”
莲藕不似神躯,敏感又脆弱。这一辣一烫,整个人便红得跟煮熟的虾一样,再加上那靡丽的脸蛋,让不少邻桌频频侧眸,心神犯痒。
谢瓷抬眼扫了他的汤面一眼,沉默一息,摇了摇头:“不知。”
他也没吃过。
魔神无师自通地喝了好几口茶,这才喘着道:“没关系,你看着就不食人间烟火。”
倒也并非如此,谢瓷非人,本就不太重视口腹之欲,更何况他本性嗜甜,只爱吃甜口,所以对于其他珍馐知之甚少。
像魔神这样的状态,他也从未见过。
“你要不试试?”魔神眯起眼笑,看起来十分不怀好意。
“不必——”谢瓷话还没说完,就听那厮高喊道:“小二,再来一碗特辣心椒细面!”
“好嘞!”
谢瓷:......
这一应一答,完全不给第三个人插嘴的机会。
几刻钟后,在对面念咒似的“浪费可耻”的骚扰下,谢瓷无可奈何地夹了面。
顷刻之间,异瞳少年瞪圆了眸,捂住了自己的唇,本苍白的面色霎时染上了绯红,好看得让邻桌看呆了眼。
魔神大笑不已。
谢瓷额间冒出了细汗,辛辣的感觉在口腔好似爆炸了一般,心也跳得很快,他指尖蓦地攥紧了窗沿,唇边的手指缝间渗出了红色血液。
魔神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眉目一凛,一把将少年抄起,一念之间带人回到了定好的客栈房内。
他情绪莫测,看着咳了半天的少年道:“喂,不会这么脆弱吧?”
他如今的态度越发随意,从一开始还装模做样的叫人“阁下”,再然后一口一个“你”,现如今直接变成了“喂”。
也亏谢瓷不在意这些礼节,否则换个人都得跟他炸。
少年垂眸撑在桌边,眸光有一瞬空白,随即他闭了闭眼,闷出了一句:“没事。”
魔神的腰间还挂着那个鬼面獠牙的面具,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烛火未点,空有意识体的他视力不如以往,也便看不见少年真正的状态。
“你可别壮志未酬就撒手人寰了。”不然显得他们的交易像个笑话。
谢瓷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良久才道:“你很闲吗?一直站在这里。”
魔神木了一下脸,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我才没担心你!”
谢瓷:“......很闲的话,去干点正事。”
魔神来了点兴致:“什么?”游荡了好几天,谢瓷什么都没说,他还以为弑神大业要中道崩殂了呢。
谢瓷的呼吸又轻又缓,似乎有点艰难。
但他的嗓音却带着令人发冷的笑:“把皇宫禁地的结界给我破了。”
“那结界极其挑血脉,你就这么信得过我?”魔神挑起眉梢,眼前依旧黑沉沉看不见谢瓷的表情。
谢瓷平复了一下因剧烈的心跳而引起的短暂失语,喑哑道:“......若六大陆还有你破不了的结界,那魔神看起来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魔神掌世间瘟疫疾病,又司堕魔鬼修之魂。除此之外,六大陆的结界术法更是源自于他。
即便后世的结界几经变换调整,衍生许多繁复的结界,但在魔神面前,这些不过是他玩剩下的招式。
只不过此事依旧鲜少人知,所以谢瓷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魔神定定盯了人片刻,忽眯起眼道:“你和父神究竟是什么关系?”
谢瓷此时有些自顾不暇了,他竭力遏制的异样感觉愈发汹涌,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好在魔神并没有注意到,得不到回答也不恼,他挥挥手道:“我名褚爻,有事换我名字即可。我这就去那皇宫帮你把结界破了。”他轻轻笑了一下,整个人的气息变得邪肆又危险:“再送他们一点小礼物。”
他走得利索又痛快。
谢瓷迅速捏诀给这间房给补了个结界。
少年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软榻上,五指紧紧攥住了锦被,指尖用力到泛白。
豆大的冷汗打湿了里衣,红唇被咬得愈发绮丽惑人,那双异色眸氤氲着一层水光,又像远山上的层雾,将难耐的**克制地愈发晦暗。
不是病痛发作,也非身中奇毒。谢瓷心里很清楚,是他不曾在意却避无可避的发情期到了。
这代表着他即将成年。
龙族的发情期长达一月,没有龙能仅仅靠着意志独自熬过去。那些度不过发情期的龙,最终都因过于虚弱而死于天雷之下。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谢瓷克制地喘了一声,眸光狠戾又不甘,他的发间龙角莹白,那条银白近雪的龙尾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正因找不到缠绕的目标而四处摆动。
热。
浑身燥热,恨不能把自己浸入冷泉。
不,绝不能失去理智。若将天雷引来,一切谋划都毁于一旦。
少年的侧脸有金色龙鳞若隐若现,瞳孔也化为竖瞳,危险又瑰丽。
就在西都听话等待主人到来的少川蓦然心脏一跳,那截金色龙骨发烫得厉害。
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他坐在屋檐上晃悠的双腿缓缓停下,神情微敛。
“主人?”他问。
脑海里少年的传音断断续续,带着令人面红心跳的喘息。
他说,少川,找个人来。
少川大惊:“主人您、难道、发、发、发情期?!”
少年很轻地“啧”了一声,似乎体会到了令人不爽的感觉。他难得情绪这般外放,让少川恍惚回到龙渊那时。
“主人,小殿下,咳,不在您身边吗?”少川小心翼翼道,还不知谢瓷用一株忘情草把人家给整断情绝爱了。
“......”那头的谢瓷恍惚了一瞬,须臾有更汹涌的情潮让他浑身发软,少年狠狠咬住了自己手腕保持清醒。
“别打扰他。”谢瓷艰难道,“限你一刻钟之内把人带过来。”
少川有些着急,听谢瓷的声音似乎很是煎熬,他十分清楚发情期若不能安然度过,会面临着什么。
无暇思忖谢瓷对小殿下的回避,这时候人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能随便找个人和主人做这种事?
噶?这么刺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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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听风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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