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处于灵州城地底,整个牢房因为缺乏空气的流动而变得潮湿,墙壁上涂满了肮脏的污垢,洞穴般的空间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只有一个小小的铁窗照进了一丝微弱的光,空气里浮动着霉臭和湿润,一道灰褐色的影子被牢笼沉重而阴郁的气氛所吞没。
初见时那套彩衣,此时变得黯淡无光,头上那顶纱帽整个瘪了下去,面容虽然还是迷迷瞪瞪的,但依稀可见的沮丧。看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姜稚月不由得看向止渊,止渊一副“对,我揍的,快夸我!”的小表情,被姜稚月直接无视。
“为什么要杀人?”姜稚月沉声问道。
独足鬼反应了好一会才发现姜稚月似乎在同他说话,他唯唯诺诺吐出几个字,“他们不给我钱……”
“不给你钱,你就杀了他们?”
“我饿……”
姜稚月无法理解,止渊垂眸一瞬,“这只独足鬼瞧着修为尚浅,或许不是他杀的,但也脱不了干系。”
“我只是不理解。”
“人与人尚且不能完全理解,何况鬼神。”
这句话看似像在说独足鬼,可她总觉得止渊意有所指。姜稚月盯了止渊半晌,缓缓开口,“是你救了我们?”
“舒儿觉得呢?”
“答非所问。”姜稚月冷哼一声,先一步出了地牢。
止渊一路追着紧哄慢哄的,总算是把人哄得消了气。
临近夜幕,姜稚月又去城主府了解了情况。原来,温家死去的家仆尸首已在修梵寺深处被找到,死状与温家族人一致,可为什么这些个家仆是在修梵寺深处被寻到的,现下不得而知。
而在姜稚月等人陷入昏迷后,是止渊带人及时出现,救了他们,以至于独足鬼还没来得及做出实质性伤害,就被捕入狱。接下来的事情,自然而然交给城主来办。
约莫三更天,现下苏婳等人正于客房歇息。姜稚月给自己施了净身术,便盘腿打坐,闭目养神去了。止渊正懒懒倚在桃木椅上,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啃的津津有味。
“此间事已了,何时回宗?”
“待师姐他们养好身体,就启程。”
“听闻呼尔邦节一年一次,场面热闹非凡,明日恰好是最后一天,吃宴会的日子,去瞧瞧?”
“不去。修炼要紧。”姜稚月一口回绝。
“可为夫想去,舒儿就当陪同了。”
姜稚月看向止渊,清明的眸子带着一丝探究,盯着他迟迟没有说话。止渊眉梢一挑,“舒儿不是要告诉为夫,是因着为夫长得俊,才盯着瞧的吧?”
“你可有受伤?”姜稚月敛眸。
止渊微怔,反应过来后忽地笑了,“担心为夫?”
“休要扯开话题。”姜稚月从未如此不依不饶过,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到底受伤没!”
“区区一只鬼,没那本事伤为夫,舒儿放心。”
姜稚月轻哼,“油嘴滑舌,若人人都像你这般,我倒是三夫六侍了。登徒子。”
“舒儿见过像为夫这么俊的登徒子?”止渊玩味的盯着她,面色从容。
“不要脸。”姜稚月嘟囔了一嘴,便闭目不再搭理。
直至翌日午时,几人聚在客栈楼下一同商议回宗事宜。姜稚月与止渊并肩而行,谢京云见止渊在此,脸色稍沉一瞬,嘴角带着轻笑,“师侄怎会在此?”
止渊瞥了谢京云一眼,眼里带着明晃晃的不屑,“想来便来了。”
谢京云儒雅一笑,便不再说什么。
蓦然,客栈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的和过年似的。
苏婳叫过店小二问,“外头怎地如此热闹?”
“几位贵客外地来的吧?今儿个是我们呼尔邦节五日宴,各家邻里可以串门儿共享吃食,自然是热闹的不行!”
姜稚月环视了客栈一圈,喝茶吃酒的人果然寥寥无几。苏婳语气兴奋,“小月儿,好歹是来了,我们也去瞧瞧?”姜稚月难得有了些兴致,当下便答应了,几人结伴出了客栈。
一条街上,七大姑八大姨全聚到一块儿了,让姜稚月没来由的想起那些催婚的老媒婆。
左街的婶婶扬声道:“快来尝尝的我做的拿手菜。”周围的小孩都乖顺的排队入屋吃菜。右边的叔叔又逗着小侄子,“哟,又长高了呀!”姜稚月眼光不自觉柔和下来,她在这中间,就像在一个温暖的漩涡里。
“小月儿,你瞧,这家糖糕看着不错。”苏婳拉着姜稚月走到一家糖糕摊前。
“嗯,卖相是不错。”
“客官,要来一点儿么,今儿个新鲜出炉的!买一送一!”店小二热情招呼。
“那便来半斤吧。”姜稚月刚准备掏银子,谢京云的手先一步伸了过去。止渊的手在半空中一僵,面色稍显不虞,继而又跟没事人一样环着胸口。
这一幕被凌悦尽收眼底,她敛了敛眸,唇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
几人边走边逛着,前方突然传出一阵巨大的骚动,止渊止步挡在姜稚月跟前,手已经压上剑柄。
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慌乱中,有人撞翻了路边的小摊,姜稚月在推搡之中,被人群挤到最前方,场面一度混乱。
“让开!给我让开!”这声音嘶哑难听。
姜稚月黛眉一皱,“独足鬼?他跑出来了。”
独足鬼喷着一团黑气巍巍颤颤朝着人群跑来,苏婳等人已做好了准备,独足鬼速度却出奇的快。捕获独足并非难事,可今日街道云集,人群潮涌。刀剑无眼,若是伤到了百姓……
不过须臾,独足鬼便狂奔至跟前,眼见就要朝前方窜去,独足鬼却一反常态,直直朝姜稚月那边跑去,眼见那只鬼手就要触碰到姜稚月纤细的脖子。姜稚月索性两眼一闭,耳边惨叫声只响了片刻便消声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她缓缓睁开眼,止渊不知何时已经挡在身前。不足一丈的距离,独足鬼面目狰狞,他的脖子好似被一道无形的巨手捏紧,他几乎都来不及挣扎,便咽了气。头与身体生生被分离了,一身油绿的血溅了满地,却与姜稚月所在之地泾渭分明。
“师尊,没事吧?”止渊缓缓转过身,眼神带着关切。
“嗯,无事。”姜稚月回过神,朝苏婳她们看去,却发现几人都散落开来了,应当是被人流挤的。
如果她没猜错,刚才时间好像有一瞬间暂停了。姜稚月悄然朝止渊看去,心道龙族后裔就是不一样,只手遮天,他若是愿意,幻灵大陆不得唯他马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屈居在一个小小青云宗。
莫名的情绪占据脑海,姜稚月伸手去摸糕点,想转化转化动力,回头却发现她的糖糕在原地被踩的渣都不剩了。小情绪上头,她瘪了瘪嘴,直接走了。
姜稚月大步流星走进客栈,点了一壶茶,继续没事人一样喝着。
“师尊?”止渊两三步便跟了上来,“师尊是不是受伤了?”
人前师尊人后卿卿,翻脸比翻书还快。
姜稚月冷哼一声,“没。”
“师尊生我气了,为何?”
倒是挺敏锐,或者说是来自强者的直觉?
姜稚月不答,继续饮着茶。适才的混乱已由灵州官兵收拾,苏婳等人也悻悻然归了来。
“这都什么事儿啊。”苏婳拿起茶杯轻啜一口。
“月儿,你没事吧?”谢京云神情担忧,朝着姜稚月关切问道。
“无事。”姜稚月扬头喝下一杯清茶,丢下一句“该启程了。”便提剑朝着灵州城门走去。止渊脑袋上盘旋着大大的问号,正打算追上去,凌悦娇小的身影从一旁被推了出来,险些与止渊撞在一起。
凌悦水眸一抬,便羞怯的移开了,说话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那个……止师弟,多谢相救。”止渊急的一头雾水,正要去追赶姜稚月,被这么一通拦,不悦的拧起眉,三分冷然七分不耐,“滚开。”
“止师弟!”凌悦一时着急,拉上了止渊的衣袖,随后似乎意识到不妥,又迅速松开,结结巴巴开口,“我知道因为月儿,师弟对我一直有偏见,可是,谢师兄与月儿从小青梅竹马,早已熟知对方。就算你付出再多,月儿也不会在意你的!你何苦如此啊!”
止渊半晌都未置一词,凌悦以为止渊被她说动,盯着他丰神俊朗的脸,爱慕之情溢出双眼,其柔媚的嗓音饶是女子听了,都不由得酥了半边,“可是我不一样,自从在弟子大比上见了你,我的心便锁在师弟身上了……月儿不能给你的,我可以给。”
前方传来一声嗤笑,止渊偏过头,眸色阴冷,“你也配。”
倏忽地,一道气劲将凌悦震出几丈远,木桌纷纷一道碎裂。凌悦的咽喉不受控制涌上一丝腥甜。止渊的眼神像淬了毒一般,“你若敢对师尊说半个字,死。”
凌悦艰难的抬起头,看着止渊毫不留情的离开,愤恨的双眼闪过一丝不甘。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退却,繁星缀上夜幕。秋末的风夹带着冬日临来的寒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湖面微波轻荡。姜稚月独坐青芜峰顶,秋风徐徐,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风中混着一股香气,由远及近。
“带了什么?”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馋猫儿。”止渊轻笑一声,从身后拿出一盘烤羊腿。
“你做的?”
止渊点点头,一副“怎么样厉害吧!快夸我!”的表情。姜稚月笑着接过,毫不客气的咬下去,烤羊腿处理不好是很膻的,可止渊做的羊腿没有丝毫膻味儿,可见用心。姜稚月一脸满足的点点头,“好吃!止大厨这厨艺,可算得上青云宗头一份儿了。”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缘何不悦了么?”
“并无不悦。”
“小骗子。”
姜稚月咽下羊腿肉,“父亲怎么说?”
“让你好生休息。”
姜稚月等人紧赶慢赶,才在入夜十分赶回了宗门。一回宗门,姜稚月便回了青芜宗,把七杀案的来龙去脉交给谢京云、苏婳等人去回复。
本以为止渊也一同前去复命了,没想到竟是去做烤羊腿了。
说不开心,是假的。
姜稚月轻轻翘了翘嘴角,“天冷了,回吧。”随后将吃完的羊骨头放回盘子里,起身回了主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