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罩下赫然是珠子的脸，鬼皮忽然觉得手里一阵疼，低下头看去时，发现手里的竹筷早就断了，断口已经深深戳进手掌里。
“伤了一只手，你还有另一只可以按下按钮。他早被下了东西，你若把他放了，你们都走不远，所有人会一起死！”
说完，鲁魏便挥挥手里的镜子，催促鬼皮上前，同时顺便给自己又满上一杯酒，就着桌上的瓜子美美地喝了一口。
鬼皮缓缓起身，突然碰翻了面前的酒桌。鲁魏眼疾手快地抢先端起自己的酒杯，另一只手里端着的摄像机却在鬼皮面前暴露无遗。
“哦，这个……说是若计划有漏洞，十有**会应在这件东西上！”鲁魏用目光示意公寓之上，“但如果用他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给予他们最深的绝望，日后就没有人再敢耍小聪明了——这是原话！”
“去吧，我会把你拍得帅气一些！日后绿草带着人们唾骂你的时候也会满心羡慕！”
在鲁魏嘲讽的话语里，鬼皮慢慢向珠子走去。与此同时，鲁魏却在鬼皮身后偷偷用镜子照向另一个方向。在鬼皮到达珠子面前之前，远处的一队人已然向荒原一个较为干燥整洁的角落奔去了。
鲁魏凝视着那队人消失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那几具倒在鬼皮身边的尸体。鲁魏平日里几乎看遍了手下所有人的脸，记忆人脸本就是他的强项，只是今天他太想压过鬼皮。经胖子提醒后，他才意识到那几人是他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而且他们也不在柳泉带来的那些人当中。
胖子刚刚说绿草之前的报告基本可以信赖，那些报告里一直说鬼皮是孤身一人。如今这几个跟在鬼皮身边的人不属于荒原，也不属于柳泉，更不是鬼皮私下里留在身边的人。
听说常青藤夫人身边至今有不少当时安全区里出来的人，其中一些人更是之前专门替代别人承受失败惩罚的人——即为“死士”。他们多为年纪渐长以及身体有残缺的人，感恩常青藤夫人多年来避开常青藤，私下里对他们多有照顾，所以甘愿为她做任何事。
“这样说来，鬼皮早就想到我会用‘杀死身边的人’来测试他的‘服从性’了。我自诩足够了解他，最后还是错看了他！可惜，若不是老板提示——”
鲁魏不甘心地看向那扇窗户，用手里的镜子打出“感谢”二字。
其实早先倒在鬼皮周围的几具尸体正是鲁魏为了试探鬼皮所杀。凭着对鬼皮的了解，鲁魏认定鬼皮绝不可能在事先有所防备的情况下看着鲁魏杀掉身边人。
但就在鲁魏认定鬼皮已经孤立无援之际，胖子却传话给鲁魏，同时给鲁魏送来一份名为“珠子”的“大礼”，随后又派人送来了另一道命令。
所以此刻鲁魏真正的目标是常青藤夫人，因为她的出手才是此刻胖子最忌惮的事，而鬼皮所演出的，其实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戏。
胖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又到底是怎样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呢……鲁魏出神地看着那扇窗户，有点不服气，但又克制不住地心驰神往……
但他的思绪很快便被窗户里闪出的一串光芒打断了，几秒钟后，鲁魏耳畔响起的是手中镜子的碎裂声。
“做事多动动脑子，他怎么会想不到寻常伎俩！”鲁魏口里喃喃念着刚收到的回复，眼里骤然闪出凶光，借着头顶遮阳伞的阴影，他偷偷把镜子碎片倒在面前的地上。
“我好歹尚未进去，就做了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好歹也是掌管荒原的人物！可现在一个传话的小子竟敢呵斥我，连鬼皮在他眼里都比我聪明！”
鲁魏恶狠狠的盯着鬼皮的背影，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全然不顾自己的鲜血从他手上沿着透明的杯壁流下来。半杯酒瞬间下肚，鲁魏伸手招了一下，方才那几名精壮汉子中的一人立刻小跑着向鲁魏奔来。
“去我家传一句话——今天我在这里，和鬼皮和好如初了！”那名精壮汉子尚未站稳脚跟，鲁魏就看着鬼皮低声嘱咐他。
眨眼间，鲁魏手里剩下的半杯酒也下肚了。
“鬼皮，你来啦。来，我们赌一局！”
鬼皮还没有走到珠子面前，珠子已经看见他了。他满面笑容地朝鬼皮打招呼，贪婪的眼珠不停地围着鬼皮的口袋打转，踉跄的脚步扯得脚下的锁链叮叮作响。
“……你又馋我口袋里的硬币了？那也是我拼上命拿到的！”鬼皮呆呆地看着口角淌下涎水的珠子，几秒后才翕动嘴唇，僵硬的声音里也带着几分半真半假的怒气。
“是嘛，可连你的命都是我救下的！何况我们是赌，你还有赢的机会！”珠子嬉皮笑脸地劝说鬼皮，恨不得直接伸手去掏鬼皮口袋。
“你说谎……”一滴冷汗从鬼皮额头滑下，他足足沉默了数十秒却无计可施，终于无法控制心中的惶恐，连眼里也透出无助的神情。
“你从没让我赢过……”鬼皮终究用他的绝望说完这句话，目光挪向珠子身旁那只半透明箱子。箱子正对着鬼皮和珠子的那一面有一扇可以密封的门，鬼皮的目光就落在门把手上。
要送珠子……进去吗？鬼皮从未想过人生中会有这一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好像玩笑一样！
可珠子的命就要在这种玩笑一样的事里结束了……鬼皮感觉到战栗从手上一直传到肩膀，半边身体仿佛都已经失去了知觉，而另外半边则在绿草的目光里阵阵发疼。
如果此刻是鬼皮走进去，由他以生命为鲁魏表演，鲁魏会不会就此停手？！鬼皮还在思考这个问题，转眼间却发现他的手已经按在门把手上，而那扇门已经在他面前敞开一条缝，发出阵阵诱惑。
可一点阳光也在这时闪烁在鬼皮面前的门扉上，提醒他不遵从命令的后果。的确，即使鬼皮此刻身死，也不过是一种逃避，逃避珠子和绿草两人双双殒命的结局。
现在他们最需要的是鬼皮的决断。鬼皮永远无法做到同时救下两人，他会选择其中一人活下去，然后带着另一个人的生命直到生命尽头。
“……珠子，当初胖子发现你私自挪用硬币救我，为什么你选择为我挡下所有惩罚？！”鬼皮慢慢松开门把手，把它在珠子面前敞开一点，低垂双眼，好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问珠子。
“因为那也是一场赌。你总是输，而我作为赌场老人，看着新人就这样折戟沉沙，胜之不武！”珠子“嘿嘿”笑着，上前用双手摸索鬼皮的衣兜，反而距离那扇门更近了，但他也果真从鬼皮口袋里找到一枚硬币，“如果那时候你也是老手，我一定与你当面对赌一局，可那时候的你——我只知道，我的责任是保护你！”
“这个，就当做那时的保护费吧！”珠子涎皮赖脸地晃晃手里的硬币，用手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揣进衣兜里。
“珠子，那我现在……”鬼皮的话突然走了音。他低下头用手按着喉咙，不停地清喉咙，可只能感到丝丝气流从喉咙里冲出，却没能听见一点声音。
喉咙好像被什么烧着一样干涩发疼，鬼皮只能坚持着不让火烧般的疼化成泪。没过一会儿，他微微弯曲的背就僵硬得好像石头一样。
“哦，你还要再和我玩一局对吧？”珠子明亮的声音从面前传来，快活的语气仿如鬼皮见过的、最灿烂的阳光。
鬼皮从没见过这样犹如雷鸣，又锋利得能斩断缘分的阳光。
“那我们再玩一次吧！”说话间，珠子竟然已经钻进箱子里，回手就关紧了门。
自动密封的门在鬼皮面前旋紧的那一刻，鬼皮如梦方醒。他慌忙冲向透明箱子，用拳头敲着不可能再打开的门！
“你刚刚一直在哄我，对不对！”机器的轰鸣声几乎淹没了鬼皮的声音，连他自己也听不清自己究竟喊了什么。
灰色的烟雾从连通半透明箱子的管道里喷涌出来，水一样在珠子脚下堆积。
“你自己就是玩弄诡计的行家，鲁魏的‘东西’根本没有起效，你只是看出了我——”喊到这句时，鬼皮突然失声。
看出我从开始就选择放弃你，只是一直无法下手……其实凭鬼皮的心思早能想到，他只是不愿相信珠子早就明白，也不想相信他就是这样的人。
缘分断了，还要惺惺作态吗？
鬼皮的手从箱子上滑落，他缓缓从箱子旁退开，只觉得手上传来的寒意彻骨冰冷。
“这一局，我又赢了，我们赌的……好像是感情还是什么东西……我不太懂高贵的东西，可这原本应该是你擅长的……”
就在鬼皮想要转身离开的之际，珠子的面庞突然浮现在已然充满灰色烟雾的箱子里。他紧贴着半透明的墙壁，脸上带着严厉又温柔的表情，用口型对鬼皮说了最后一句话。
选择……本该如此，只是你本不该这样犹豫——这恐怕是我能教你的最后一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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