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鬼皮不太相信珠子的话，能浇灌植物的分明只有尸体。但上一次他也按照这样的逻辑冲上前帮珠子，结果反而妨碍了珠子。
或许这次珠子也有自己的打算，而鬼皮无论真假，也只能照着做而已。若只有鬼皮独自一人，恐怕连白区的生活也无法驾驭，又有什么资格对珠子的想法置喙？！
如果不想浑浑噩噩，就只好接受目前所有想法全然无法帮助珠子的事实——鬼皮边想边向来路迈开步子，可就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险些迎面撞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鬼皮听话了，但最终的结果还取决于敌手是谁。
“哎呀，总算赶上了！”在鬼皮面前东倒西歪的人是个一身绿装的胖子，浓绿的衣服上刻画着比夏威夷更花哨的图案，满面笑容，可鬼皮明明记得方才根本没有真正撞到过他。
“哎哎，来，这里这里！”胖子拍着手，指挥另外两个穿着绿色T恤的瘦子将一把躺椅放到身后。躺上去之后，胖子顺手从椅子下面掏出一只便携小冰箱，拿出冰到刚刚好的橙汁。
“你——就是平白无故浪费我十几枚硬币的人吧？”胖子美美地吸了一口橙汁，忽然两团寒光从他眯着的小眼睛里迸出来。说话时他脸上的堆叠的笑容尚未淡去，配上冰冷的目光，看起来就像某种凶狠的鲨鱼。
鬼皮这时才注意到，胖子躺着的角度刚好能将木柱之上的珠子看得清清楚楚，还有谁会这样做呢？！
再配上那身极度夸张的绿色套装……世上恐怕没有第二套衣服更像不远处那个怪房间了。
“是你将珠子——”鬼皮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珠子的处境。
又是几滴血落在地上，鬼皮从影子里看到珠子正暗暗向他打手势，试图制止他的行为。
“你的意思是——浇花？”胖子弯了一下闪着冷光的眼，做出一个令人舒服的假笑，“我很欣赏年轻人有冲劲，但我更喜欢懂得尊重老人、知时务的小孩子！”
说着，胖子轻轻挪了一下脚，让自己的影子恰巧盖在珠子的手势上。随即他抬了一下手指，木柱里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齿轮转动声，植物的吮吸声随之立刻扩大几倍，而珠子那边却沉寂下来。鬼皮看见珠子垂着双臂，许久一动不动。
“看够了，该理一下我这‘老人’了吧？！”胖子将橙汁放在一旁，甩掉手上的冷凝水，把双臂垫在脑后，颇为自在地欣赏着木柱顶端的景象。
“你看过上面的风景吗？！”胖子用余光瞄了一会儿一言不发的鬼皮，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鬼皮缓缓摇头。
“……珠子不许我看。我——没资格看！”身处胖子制造的压力下，鬼皮不由自主地开口，但又马上解释。
“嗯，倒还认真管教过。你恐怕是有点顽劣吧？”
“……”
“既然你胆大，那我不妨直说——我知道珠子贪婪，你一直在他身边，自然什么都知道。如果是他贪了十几枚硬币，你老实告诉我，我就将他彻底做成花肥！如果是你吞了或者用了这十几枚硬币，我就把你绑上去！”
“我这人虽然看起来慢性子，其实做事很干脆，你只需要选一个！”胖子舒服地将二郎腿换了另一边，语调轻松地催着鬼皮回答。
“……”
鬼皮偷偷瞥了眼脚底的影子，但珠子仍然悬在木柱顶端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对他做出任何指示。
“他现在什么也听不到，你可以放心对我说！”胖子慢慢直起身，有点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突然又用一种极为诡异的目光上下打量鬼皮。
那种目光活脱脱就像屠夫看着一只待宰的牲畜。
“……”
“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一句——他应该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毕竟已经缓慢失血二个小时。但若换成你，应该还可以多活一会儿。虽说你身上有伤，对吧？”
“……对，就是为了治伤。珠子才高价请了夜医，花去了十几枚硬币！”鬼皮踌躇良久，终于开口。
他脸色苍白，竭力压制声音里的颤抖，却依然不得不中途停下，在胖子面前大口大口地狼狈呼吸。鬼皮不敢想自己被“挂”上去之后的模样，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念着之后无法再看到窗外那么美的世界了，可至少他此刻的选择配得上它！
胖子却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他拍着手从躺椅上起身，顺势丢掉手旁的橙汁，让方才那两名绿衣男子将躺椅搬走。
“这么说，你们之间果真培养出不错的感情……珠子，他这种人竟然还真心培养过你！”胖子抬头看看木柱顶端的珠子，用胖而圆的手抚摸着下巴。
“但你知道吗？身为我手下一名合格的‘员工’，他根本不应该这么做！”胖子围着鬼皮转了一圈，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而后伸手向上一指！
不过几秒钟，木柱顶端的珠子竟然发出了几声干呕声，醒了！鬼皮从地上的影子里看到珠子四肢乱舞，仿佛在驱赶仍在困扰他的噩梦，而那些动作灵活至极！
“他刚刚说过身后的木柱就是他在绿区养着的‘半截树枝’吧？真的很奇怪，像你这样头脑聪明的年轻人怎么就是不愿相信别人说的都是真话呢？！”胖子在鬼皮面前站定，摇着头露出自在而陶醉的神情。
“……用人养树枝，哪里是人的生活？！”鬼皮的脸刹那间红了，但仍然不甘心地嘀咕。
“没有见过别人的生活，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呢？”胖子冷笑几声，用手指摸着鼻子，“可能是你过去的生活太幸福了。世上但凡有一个空出的位置绝对需要一个人，只要那个位置能勉强活下来，最后总有一个人被塞进去，而与那个位置究竟在做什么毫无关系！”
“如果你能在公寓里活更长时间，就会看见许多人都在被位置磨损灵魂和性命，原因仅仅是——司空见惯！”
“可那是因为喜爱！”鬼皮更加小声地嘟哝，可仍然被胖子听见了。
“小子，不赚钱的事更招人喜爱，那才是你本来的模样！凡是为了赚钱的，它就只是赚钱而已，最大效率决定终极目标仅有一个，可你用脚趾头想想最后哪有几人散尽家财？梦想一辈子，最终成就的是富有的自己，所以才会对世界彻底感恩，这才是做人的逻辑——不可遏制地去夺取，拼尽全力去发光，已经是红尘中人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可没那么纯粹！”
“我不会这样的……我会、我会打败你！”
这次胖子还没有出言教训，木柱顶端的珠子已经不顾一切地咳嗽起来，好像真的被看不见的东西噎住了喉咙。
“那倒有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万一有一天你当真如愿，还可以看看你绝望的表情——因为你会发现你已经变成了我！”
胖子说完这句话后便再也没理会鬼皮。他望着木柱向前走了几步，悠悠地看着顶端的珠子。
“珠子，猜猜看，鬼皮刚刚说了多少？”胖子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一只指甲锉，将手指伸在川流不息的风中，慢腾腾地磨着指甲。
“怕是……一字不漏。”珠子的苦笑声隔空传来，却对下面的鬼皮轻轻摇头，悄悄用口型说了一句话——那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能破的局。
“既然这样，那你猜我会不会饶你？”胖子闻言突然来了兴致，用食指和拇指拈着指甲锉，笑吟吟地看向珠子。
“……”
看着眉飞色舞的胖子，珠子脸上苦涩的表情慢慢消逝了，变得像一块石头一样。他表情严肃地思考了几分钟，用低哑的声音回答胖子：
“我讲。”
“嘁，竟然不试着求饶？！”胖子眉眼间的笑意顿时淡了几分，不死心地诱惑珠子。
“呵——你何曾饶过我？”
“做人本就该这样，自己做错的事自己收拾！何况这‘小可爱’看起来特别依赖你，身为过来人，我有责任监督你‘断奶’！”
“你不要利用他！”
“那直接扔他出去好些。你自己最清楚，还有别的路吗？！”
“给他三局休养时间。”
“可以。”
胖子想也不想地答应珠子，随手又向鬼皮一指。
鬼皮见胖子指向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可还没等他转身逃走，神出鬼没的两名绿衣男子便出现在他身后，仅用一个回合便将鬼皮死死按在地上。将鬼皮按在地上后，其中一名男子随即扯开鬼皮伤口上的纱布，把一只黑色的东西狠狠嵌进伤口。
“没用的，他们早已学会预判上司的心思，你跑不掉……我不知道该不该祝愿你若干年后也变成这样……”
胸前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鬼皮疼得浑身发抖，模模糊糊间听见珠子的声音飘荡在耳边。但奇怪的是，当血渐渐止住后，鬼皮胸口的伤口竟然传来一阵清凉，而后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好了，它的效果你也知道。现在该你了！”胖子稍稍查看了一番鬼皮的伤口，而后抬起头期待地看向珠子。
“……你打算听整晚？！”
“不必管我！我听厌了就会回去。”胖子说罢，竟然又指挥两名绿衣男子将躺椅放到了鬼皮身旁。
鬼皮觉得不妙，他想趁伤口好转的机会起身逃走。然而四肢却软绵绵的，无论怎样也用不出一丝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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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活着就该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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