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不必累也能正经活的世界。”鬼皮突然开口打断胖子的思索，他想听听胖子对他的“理想世界”如何评价，也想侧面打探一点有关于“飞黄腾达”的事。
“嘿嘿，小子你是不是在说下辈子？如今的世界已经将‘累’作为全民必备、成功必经，你不累恐怕都会被踢出你的圈子！简单说来，从出生就达成你的理想世界只有靠投胎，成人后要么达到东坡居士的修养，要去掉原生家庭、媒体宣传、营销种草、朋友安利……当中的一切不良产物，离群索居、清贫度日，要么每天虔诚祈祷，放弃幻想，多遇贵人，早日退休，身体不垮——你猜你这种毛头小子适合哪种？！”
“小子，我说的机会，指的是让你更累的机会，即俗称的“大饼”！像你这样孤身一人，背景白净的年轻人，若不珍惜连更累的机会都没有！”
“……”
“小子，都指点你到这里了，何妨叫我一声‘贵人’呢？你一穷二白，兜里的硬币连我手里的橙汁都换不来，剩下的也只有能说几句好话了吧？！”
“……贵人。”
“哎，这才是！好了，你早些休息。若我没猜错的话，今明两天，这机会就来了！”
“可是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这机会具体是什么？！”
“小子看过西游记和武侠小说吗？武侠小说里讲前辈须要有前辈的威严和神秘，而西游记里佛祖说过，轻易与之，则必不以真经相待！取经人十世修行，所受之苦无一不来自世间最平凡的愿望！”
尽管胖子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鬼皮终究也只能感觉到话里的沉重和沧桑，而对内容却似懂非懂。第二天一早，鬼皮早早便起床等待“机缘”，然而整整一天过去，四间房间组成的“赛场”里却只弥漫着诡异的安静。不仅黑猫、金鱼，连平日里最飞扬跋扈的螃蟹也一声不响地窝在角落里，手里盘着两颗玉石球，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一本书看。
鬼皮不明就里，但竭力装出与其他人相同的模样，拿出一只空白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写着写着，他不觉间又开始默写当初与金鱼相遇时写过的话。当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飘向金鱼后，鬼皮又开始在本子上描摹金鱼的容颜。此刻鬼皮才第一次知道他会画画，而且画工精湛、栩栩如生，纸上的画竟如照片般精细还原。
突然，金鱼猛地浑身一颤，而后若有所觉地看向鬼皮，吓得鬼皮赶忙将双眼藏在本子后。过了一刻钟，他又故作镇定地挺直背脊，装作观察的模样向黑猫和螃蟹二人望去。
黑猫仍同鬼皮刚见到时一样站得笔直，只是腰间多了一道乌光，而螃蟹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态，只不过连他的书似乎也一并保持着方才的模样，没看过的依旧还剩五页，不多不少。
鬼皮正盯着螃蟹的书疑惑不解，螃蟹却不声不响地将书丢在身旁桌上，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揉起了肩。
鬼皮见状立刻条件反射地起身。这几日，螃蟹揉肩的动作便是他行动的信号。每当螃蟹开始揉肩，鬼皮便马上上前，规规矩矩地站在螃蟹身后。
如果鬼皮这样做了，螃蟹就会在喝茶的同时当着金鱼和黑猫的面夸奖他。
如果鬼皮没有起身，螃蟹就愁眉苦脸，一面抱怨身心劳累，一面用锐利的双眼盯着鬼皮看，直到鬼皮领会意图为止。
但今天的螃蟹似乎有点不同。他手旁没有放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浑身散发出凝霜般的肃杀，即便他闭着双眼，鬼皮还是颇为犹豫，走路时鞋底几乎蹭着地面。
“是你呀？”鬼皮磨磨蹭蹭的脚步声到底惊醒了螃蟹，但螃蟹尚未睁眼便已经猜到来人是他，便笑着招呼鬼皮。
“来吧，再帮我揉揉肩……哎，人老了，天下总是后来人的！不过老人没那么年轻气盛，做什么都讲究自在、自己喜欢——所以每当皇帝年老，无论哪个想即位都得变着法子地讨他欢心！”
鬼皮连忙点头称是，迈开步子便向螃蟹身后绕去。谁知刚刚在螃蟹身后站定，一道乌光便晃得他睁不开眼。
鬼皮定睛再看，场地里却一切如常。鬼皮想起方才看到黑猫腰间便有乌光，狐疑地向黑猫望去，但黑猫神色坦然地迎接鬼皮的审视，甚至还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举起了空空如也的双手。
鬼皮总觉得今天会发生点什么。入夜，隔墙关闭、公寓“入睡铃”响过后，鬼皮便从床上坐起，静静地看着窗外反射着点点月光的地面。故意以大小不等的石块组成，宛如童话王国的地面上，月光如精灵跳跃，又似点点波浪奔赴远方。
但鬼皮此刻其实更想念从白区的窗户里看到的景象。对比他此刻的处境，鬼皮总觉得那里的景象才更真实，不似眼前般虽美轮美奂，但时时刻刻向往，就意味着每分每秒都害怕失去……
“鬼皮？”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但鬼皮早已习惯心中所想与他人所愿化为幻象，来陪伴孤独的自己，因而竟恍若未觉。
“鬼皮，是你吧？！”但呼唤鬼皮的人很执着，不仅又唤了一声，还狠狠地敲了几下窗。
鬼皮这才发觉窗外居然蹲着一个人，黑色的手套，纯黑的衣衫，头顶还扎着一块怪模怪样的黑色头巾，背后还背着一件黑披风，蹲在窗台上的样子，乍看如同欧美电影里的食人怪兽，惊得鬼皮一时说不出话。
“……偷、偷儿？！”但很快鬼皮就从一只空罐头认出了他。偷儿笑眯眯地向鬼皮挥舞着那只鬼皮丢给他的罐头，脸上满是欣喜的表情。
“太好了，你竟然升到了绿区？！”偷儿用袖子擦了一下口水，“那在白区可算是人物了！”
“我其实……”鬼皮看着偷儿羡慕而崇敬的目光，到底没能对他说出真相，“……那你呢，怎么会爬这么高？！”
“我嘛～”偷儿畏缩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转过头借着高处看远处的风景。
“你这是——”鬼皮仔细看看偷儿的装束，“重操旧业了？！”
“没有！”偷儿反应很快，立刻转过头否认，又在鬼皮的注视下垂下眼解释，“没有……我不贪，但我要吃饭，也想做好人！”
“下面的流浪汉更多了吗？”鬼皮想了想，没有再继续责问，换了另一个问题。
“不是更多这样简单！”偷儿摇摇头，“若按照之前的规矩，即便连水都要作为资源分配，但目前还是可以勉强容纳下这么多人……可是人多了，想的就不同了。”
“有人开始质疑之前的规矩；有人开始觊觎公寓里的东西；有人想‘开源’；有人想‘节流’！”
说到“开源”的时候，偷儿向下看了看他爬上来的路线，脸上的神情仿佛在看一条平平无奇的田野小路，而说到“节流”的时候，偷儿微微捏紧了拳头，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无奈。
“下面年纪渐长、身体无力的人消失得更快了，无论是自愿或者……总有年轻力壮却没有资源的人怀疑他们占用了本属于他们的资源。他们掠夺儿童，同时欺压他们！”
“公寓里的老弱会过得好点吗，他们是不是也一样？！”偷儿抬起头问鬼皮，鬼皮发觉问话的时候他眼底也隐约浮现出一点异样的光。
“我——白区的时候我几乎没有见过老人！”鬼皮回忆着在白区见过的祖孙，手指慢慢抓紧了被褥。
“那绿区呢？！”偷儿紧跟着追问。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风景，眼底的光更加灼热了。
“绿区……”鬼皮迟疑了一下，偷儿马上便从窗户外伸手抓住了他的影子，眼里迸出的光像极了杀意。
“绿区里连将老的人都在挣扎！”鬼皮盯着偷儿紧贴在玻璃上的手，玻璃上已经开始泛起涟漪，时时有血色从涟漪里升起，仿佛在警告他赶快决定自己的位置！
“可我明明看到他们房间里的奢华！”偷儿不信，依旧抓着鬼皮的小臂。
“物质不等于快乐。他们有的只是‘生活必需品’，而从未有过享受它们的感觉！”鬼皮轻轻打开窗户，推出偷儿的手，抓住他的肩膀解释。
“或许是吧，我们的感受似乎从不相同！”看着从鬼皮胳膊上淌下的血，偷儿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低下头低声嘀咕，“但有人已经开始饥不择食，我听见一些人私下里讨论该如何从公寓里大举获得资源——或许红区可以分一点给我们！”
“你去过红区了？！”
“去过一分钟！”偷儿高高举起右臂，褪下袖子，炫耀般回答。鬼皮看到他右臂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颜色还很鲜艳，“但这样不是更加说明他们有要保护的好东西吗？！”
“可是……”
鬼皮正要再劝劝偷儿，门口突然传来响声。鬼皮眼前顿时一闪——偷儿竟扭身跳下去了！
凭偷儿的本领，应该不会有事吧！鬼皮慢慢收回手臂，扯过毛巾擦去胳膊上的血，慢慢向门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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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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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对上一层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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