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我们的信念！”金鱼却对怜悯她的管理员不屑一顾。她不再理会管理员，而是转向鬼皮。坚定的模样，眼里满溢着对鬼皮毫无保留的相信。
就算不爱了，还是可以拥有一样的心，在这个人人都套着一层硬壳的世界里为彼此点亮一盏灯……如果能再有一点爱意就更好了，他方才明明肯连最宝贵的也牺牲掉！
但鬼皮却不由自主地躲开金鱼的注视。危急之下，他只知道金鱼不该因他受此磨难，可是如今尘埃落定，鬼皮眼前浮现的却是金鱼那些香艳无比的画面。如果他问，金鱼一定会说迫不得已，可他明明看到画面里金鱼笑得那么开心……
演戏不该演得像一点吗，演戏太像不会入戏吗……鬼皮在心里对自己摇摇头，他决心让金鱼的事再与自己无关！反正他朝不保夕，金鱼和他也还年轻！
岁月如梭，总有一日各自安好，各见晴空！
金鱼凝视着不肯与她对视的鬼皮，眼神逐渐黯淡下来。眼里的相信像团火投入无边静海，于寂静中渐渐远去。她苍白着面孔，眼泪冻结般止住了，漂亮的五官看起来仿佛石雕，只有一双眼睛还粘在鬼皮身上，直到浓雾在她身周升起。
即便看不到，鬼皮也能感觉到金鱼的眼神，他知道金鱼会等他抬头看她一眼，把那一刻牢牢藏在心底，因为走出公寓的人回来的机会本就不多。
——该不该“送行”呢？这念头在鬼皮脑海里刚刚出现，一阵皮肉破碎的闷响突然在房间里回荡！
鬼皮悚然抬头，可眼前只有阵阵浓雾和从浓雾里喷出的满地鲜血，再也不见金鱼的踪影。
“啧啧，这画面可真刺激！”黑猫斜了鬼皮一眼，不怀好意地笑着对他说，“我手上的人命不下百条，可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被活生生挖去了半张脸！”
话到人到，黑猫说到最后一个字的同时，手里的刀也同时出鞘，虚空中对着鬼皮的脸落下。鬼皮只见眼前乌光一闪，乌光过后，他脸上也已经没了一点血色。
“我没想……我不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鬼皮喃喃自语，望着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恍然间觉得那些血仿佛活了过来，正带着怨气飞快地向他爬来！
“我——”鬼皮呆了一霎，但依旧起身想逃。可他还没有站起身，黑猫的手臂早已拦在他身前，顺势便将他拎在身旁。
“算了吧，你只是个被吓傻的毛头小子！没想到？不过是觉得无关紧要，从不需要去想罢了！”黑猫冷笑几声，摸了一下后颈上一个与鬼皮极为相似的伤疤，“若说你这种人，即便我现在料理了恐怕公寓里也无人反对！不过你运气不错，胖子不知道为什么指名要见你！”
“现在其他人都在执行自己的工作，只好我带你过去了……咦，你肩上的伤口为什么还在流血？！螃蟹明明没有对你下杀手——是刚刚太过害怕，伤口崩裂了吗？！”黑猫哈哈大笑，笑过后却又厌恶地看了一眼衣服上蹭的血。
“如果之后还活着，记得先还我硬币再滚进绿区。这件是我用第一份工钱换的衣服，价值……三十枚硬币！”
高耸的木柱下，胖子依旧躺在躺椅上，喝着怎么也喝不完的橙汁，只是因为木柱顶端此刻空空荡荡，再没有可观赏的东西，胖子便令人将躺椅搬到了绝壁边缘。他面朝深渊躺下，舒服地敲起二郎腿，宛若面前是一片晴空万里的海岸，金黄的沙下埋着雪白的贝壳，碧色的海水里有追风逐浪的冲浪人，浪花中间扬起色彩斑斓的帆，身旁有欢笑的人群和炫耀身姿的美女。
但事实上，胖子面前的深渊里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电光从黑暗深处亮起，黑暗中便浮现出巨大且互相咬合转动的齿轮，链条上的铜锈在转动中层层剥落。阴冷的风从齿轮缝隙中喷泉一样涌上来，飞舞在半空中发出阵阵鬼嚎，某种击打铁器的声音响彻耳边。
“不知道胖子眼里看到的究竟是哪种景色呢？”黑猫低头哈腰地来到胖子面前，瞥着他身上的夏威夷上衣和八分裤暗自嘀咕。
“动作挺快嘛～”站了半晌，胖子才悠悠起身招呼黑猫。黑猫看见他摘下眼镜，眼眶四周被镜架压得通红，胖如萝卜的手指摸索着抓向橙汁。
黑猫赶紧垂下眼将身体压低，以示对胖子的尊敬，暗地里却偷偷嘲弄胖子。原来绿区赫赫有名的胖子也不过是个只会在躺椅上打盹的中年胖子，还特地跑到深渊边做出这幅模样——故作风雅！
“你看到了什么？”谁知胖子揉了揉被镜架压红的眼，突然问了黑猫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什么？”黑猫一时没明白胖子的意思，尴尬地笑了笑。
“我问你——你看到了什么？”胖子重新带上墨镜，拿着橙汁的手向面前的深渊一送，“你看到了什么景色？”
“我看到了——”黑猫愣了一下。胖子的问话和他刚才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难道他看出来了？！
“这这……”黑猫背后一凉，双手紧握，竭力思考该怎样奉承胖子才能让他息怒。
“我只是让你说说眼里看到的景色，有这么难吗？！”等了一会儿，见黑猫仍在原地扭扭捏捏，胖子不耐烦地将手里的橙汁重重顿在桌上，没过几秒又烦躁地抓起橙汁，径直吸进肚子里足足半杯。
“哦哦，好！”黑猫见状点头如捣蒜，脸上倒是又重新恢复了轻松的笑容。酝酿了一会儿后，黑猫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胖子身上的夏威夷套装和脸上的黑色墨镜，绘声绘色地为胖子描述了一番美女沙滩的景象，最后还着重推荐了几位绿区有名的“开放式”美女。
“……是这样。”胖子用小指挠挠鼻尖，点了点头，“这样说来，我这里的景色还不错嘛～”
胖子甚至对黑猫挤出一丝笑容。
“那当然，那当然了！”黑猫得意地笑了，赶忙凑到胖子身旁建议，“还有我推荐的几个女人，下次我带您——”
“那你过去吧！”
“……嗯？！”黑猫正要顺口答应，却发现胖子的手直直地指向深渊。
“您这是——”黑猫的眼神迷惑而恐惧地沿着胖子的手滑落深渊，又难以置信地转头回望胖子。
“我很开心你觉得那里的景色无比优美，这样推你下去我就不用内疚！”胖子慢条斯理地解释，二人背后突然冒出无声但动作矫健的二名年轻人，身上穿着和胖子的穿着相称的夏威夷风格西装。
黑猫还没来得及抵抗便被制住，随即一个红色的布包被搜出来，迅速递到胖子手中。
“你看见了吗，你在我这里的价值只剩下它了！”胖子晃晃手里的布包，轻声对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的黑猫说，“我和螃蟹不同，赚钱就是赚钱，开疆拓土手段要快！我永远不会因为效率之外的其他东西看重一个人，何况你贪财好色、背叛旧主，还把你控制螃蟹的那套东西用在我身上！你知道我是怎样来到绿区的吗？螃蟹靠拳头，我靠头脑，可是那时在白区，我吃的都是拳头，所以看见你就想丢下去！”
胖子一挥手里的橙汁，剩下半杯橙汁全部落下深渊。
“我答应过的，决不食言！你下去就能喝到了。”
“另外，你推荐的女人都是绿区男人的‘全民情人’。我的品味和你们一样？我怎么会看上那种货色——下辈子你要讨好，好歹先看清老板！”
胖子看看黑猫恼恨的双眼，转头也厌恶地看看手里的空杯，随即将杯子也丢下深渊，而后对手下挥挥手。
“……黑猫，你果然没有好下场！”暂时被胖子丢在一旁的鬼皮，看着黑猫风筝般向深渊中飘去，暗自在心里庆祝，同时又感到一丝悲伤。
黑猫掉下去的那一刻，鬼皮觉得金鱼的仇终于报了。这世界总算舒心了一点，虽然他几乎没能做到什么……但与此同时，黑猫轻飘的背影也令鬼皮开始思考他最终的归处——胖子不会留下他，问题只在于会怎样料理他。
“哦，对了，还有你……”还没等鬼皮在脑海中列出一个“处理方法”清单，胖子的声音便从远处懒洋洋地传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惊讶，但鬼皮从他轻松的表情和兴奋的笑容里知道，他不过是装出这幅模样。如同猫耍老鼠一样，胖子只觉得这是一场余兴节目。他希望鬼皮从他的声音中误以为希望在前，再由他亲手回归绝望。
“你嘛——”胖子对着鬼皮圆睁的双眼盯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哈哈，你只是我用来叫黑猫主动回来的道具！如果给他间隙，以黑猫的油滑很可能会将东西藏匿在某个地方，我岂不是竹篮打水！”
“可他已经很信任你了——从你教他凌驾于人的快乐开始，他说一定要跟着你！”
“哦？”似乎没料到鬼皮会说出这句话，胖子愣了几秒，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小半，“没想到你竟然能看出来！但那不过是他初尝甜头，一时开心！他已经叛主了，和吃过人肉的野兽一样！那样的人初尝甜头时越开心，日后越需要更多刺激。我自认并非明主，无法以德驭人，那他日后必定会因为无法满足再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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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丢了的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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