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常青藤吗？”
“这算是问题？！”莲花忍不住反问了一句，随手拿起身旁桌面上一只水晶镇纸，对着鬼皮比比划划，“你难道忘记我的处境了吗？我不想一辈子走其他人的老路，结果这个人居然说服我做‘牺牲品’，为了他们一家不停地弃权公寓比赛，从而保证他们一家人在安全区的幸福人生。理由只是‘莲花’不重要且近年来‘牺牲品’数量严重不足。还哄骗我说我的年纪小，即时做了‘牺牲品’，日后翻身的机会也更多！”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鬼皮想了想，捏紧了此刻他藏在口袋里的东西。
“——莲花，蜜蜜还是朋友吗？”
“永远都是。”鬼皮的最后一个问题让莲花褪去了脸上的玩世不恭，他看着鬼皮的眼睛，认真地回答。
“原本你也有机会成为朋友，但可惜莲花只能救一个朋友，蜜蜜比鬼皮更熟悉、更温柔……”
“可能……也能描绘出更美好的未来，对吧？！”鬼皮长长叹气，暗忖曾几何时，他也像蜜蜜一样心怀美好。可惜他却没有生在花园，哪怕那片花园只是虚幻。
“生在花园的蜜蜜，一心只想完成‘成人礼’，而后去开启全新的人生。”鬼皮闭上眼，过去几天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而他从来没有想过，女友很早就开始谋算要夺取父亲的权力，朋友就是她埋在安全区的钉子。女友理智冷静，从未想过任何除了彻底颠覆安全区以外的办法。但朋友不同，长期相处中，朋友渐渐变成了真正的朋友……”
外面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一些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不少人正悄悄逼近，廉价拖鞋的鞋底滑在走廊光滑的地面上，响起一道道很轻但充满危险的尾音。
“成为真正的朋友后，蜜蜜的朋友便不再想执行原来的计划，因为原来的计划会使得常青藤全家覆灭，包括蜜蜜，所以蜜蜜的朋友绞尽脑汁等一个机会。”
“机会很快来了，是一个名为‘鬼皮’的年轻骗子。他只为求一个不必争斗的安身立命之所，但也不得不使用骗术才能走进安全区。蜜蜜的朋友从蜜蜜口中听他描述这个骗子，知道机会来了，便想法怂恿魅画‘完善计划’，很可能是用了‘成人礼计划太过幼稚，影响太小’这类理由。”
走廊突然传来一个异常响亮的开门声，门板几近撕裂的声音响彻走廊——平日里绝不会有人这样打开房门，这声音里仿佛都溢满仇恨！
随即走廊里又传来一个刻意压抑的怒骂声。走廊里很快重归寂静，拖鞋在走廊上滑动的声音也几乎没有了，倒是传来不少门板轻轻与地面摩擦的声响：一个，又一个……
“对蜜蜜心存妒忌的魅画很喜欢蜜蜜的朋友——‘莲花’的提议，她立即向常青藤加码，告知常青藤只要他在直播里证明他无可替代的价值，他就可以带着一家直升绿区！常青藤本就惯于利用雇来的家庭教师，这下更加变本加厉，加上他也已经识破了鬼皮的身份，鬼皮就从半家庭教师半员工彻底沦为不要就丢的工具！”
“常青藤留下充足证据后便打定主意，一定要不惜一切捞一笔大钱，反正白区他也不会再呆，到时候只要鬼皮无法开口辩解，一切后果都会落在鬼皮身上！当然，骗人前程的骗子自然也死有余辜。”
“但常青藤没有想到，魅画早就料到他的想法。她命令莲花在常青藤最辉煌的时候策划，莲花早已知道常青藤推销的产品根本没有作用，学生们早晚有一天会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常青藤最后还想抢占先机，提前亲手将鬼皮推出去。他讨厌常青藤孜孜不倦追求的‘体面’，因此在产品中下毒，令常青藤无法全身而退。”
“可所有人……除了莲花外，没有人知道鬼皮在安全区外历经许多事后，早已把警惕刻在骨子里。常青藤留下了所谓鬼皮的证据，而鬼皮也暗中留下了可以保全自己的证据！”
说完，鬼皮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老旧的二手录音笔，在莲花面前晃了晃。
“你暗中翻查过我的东西，对吧？”
“只有那件东西藏着的地方没有打开，不过我大致也猜到了。”莲花眼里幽光闪烁，笑嘻嘻地指指鬼皮拿在手里的录音笔，“我在装它的暗格外面发现了一个小陷阱，怕惊动了你！除此之外，搜查几乎没有产生阻碍。常青藤本来就役使我监控家庭教师，他没有起疑。”
“所以你那晚才故意拖着我玩桌游。你趁去卫生间的工夫下毒，产品到了安全区居民手中才会发作，常青藤一家也不会去吃那种无聊东西，所以不必担心当场穿帮。而后你在棋子上下迷药置我昏睡，我睡着后你又潜入蜜蜜房间，给他闻了同一种迷药。”
“那场直播是常青藤最终的决胜场，他们夫妇竭尽全力，根本无瑕注意其他，除了……在达成目标后，第一时间制造替罪羊！我在床上发现钢管戳入床板的痕迹，若不是我睡在其他地方，早就死在常青藤手下！早上蜜蜜匆忙闯入房间却是在十点，是因为蜜蜜早就隐约猜出常青藤的计划，他本想阻止，可被你迷昏后以为自己居然睡过了，他冲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我死了！”
“可能他在那一瞬间还被父亲感动过，以为他父亲已经放弃了替罪羊计划！”莲花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他总是这么天真，是世界上的另一种光景，我很想怒骂可暗地里又盼望他眼里的世界成真。”
“不过，你已经知道你欠我一条命了，打算用什么还呢？！”莲花打量着面无表情的鬼皮，捉弄鬼皮一般发问，“我不是蜜蜜，我做任何事都打算拿到合理的报酬！”
“现在蜜蜜还在公寓外面乱转着打探消息，这才是你提前放弃公寓竞赛启动下一场、并且让蜜蜜也转为公寓租客的理由吧？”
“即使他没有掉下去，我也会让他被锁在外面——天使的眼里为何要落入地狱的光景呢？”莲花平静地在鬼皮面前的月光里挥舞手臂，纯粹的目光正如一只月下飞舞的天使，“可是还有最后一件事：天使的翅膀必须洁白，他的名声以及笼罩他的光晕必须完美无瑕，这样他才能继续完善并且实现他的想法。”
莲花手里的水晶镇纸随着他说出最后一个字从他手中飞出，经过鬼皮身旁，狠狠地砸在鬼皮身后的木门上！莲花用尽了全身力气，沉重的水晶镇纸几乎陷入劣质门板，差点当场砸破鬼皮背后的门。
走廊里的声音顷刻间全部消失，漆黑的死寂里仿佛能挤出血来。莲花与鬼皮所在的房间里，空气开始缓慢流通，刺鼻的血腥味鬼火般在黑夜里熊熊燃烧。
“飘窗这种东西总是很通透，有种莫名的透气感，尤其是有人站在它面前沐浴月光的时候。”莲花看着鬼皮的双眼，眼里的红光也如血燃烧，“不过它们已经被封死了，是我让魅画不要留情，我要赌一场，和你，和我自己赌一场！”
灯光在房间里骤然亮起，整个房间明亮得如同暗夜里唯一的星辰。外面走廊里搜索的人们终于发现了他们寻了一夜也了无踪迹的仇敌，他们怒吼着，双目充血，手持染血的日常用具，带着遍体血腥向这颗星辰冲来！杂乱的脚步声眨眼间便来到了门外！
“现在该你做出选择了，鬼皮！”
“我想知道，你当时没有选择从我的尸体旁翻出录音笔，是为什么？！”
“……我们都是蜜蜜的朋友，都憧憬他的希望。”
还有，我猜你会帮我，朋友——
——当时，门板被血色人流冲飞的瞬间，隐约间莲花似乎说了这样一句，但就连掌控公寓一切的管理员也没能听清。
管理员穿着人字拖奔出公寓，站在公寓楼下向上仰望，只看见安全区一扇被特别装饰过的窗户打开了，魅画从上方优雅地伸出手迎接一名个头不高的“男孩”，而“男孩”毕恭毕敬地悬在半空对她点头哈腰，并不敢越界接触她的手。
他们走后，管理员又向着空空荡荡的窗户望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回了管理员办公室。回到办公室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而是在炉子前忙碌起来，开始煮起一种很苦的药，口中念念有词：
“但愿你还能用上它。明明喝了我的药，却还是会相信亲近之人，轻易将性命托付在旁人手上！”
几天后，管理员从常青藤夫人手中接下了遍体鳞伤的鬼皮。
送鬼皮来的常青藤夫人因为魅画在最后关头出手，几乎没有受伤。她带着剩下的全部财产暂时告别公寓，去往鲁魏处与蜜蜜汇合了。她没有带着常青藤的骨灰，也绝口不提常青藤的归处，但旁人只需一看她同儿子在一起的模样便知道，蜜蜜就是她下半生唯一的希望。
或许她日后会随着蜜蜜归来，因为安全区的许多人还视她为首领，但她一定会紧紧守在蜜蜜身边不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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