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师，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呢？”绿草的手在笔记上一字不漏地记下鬼皮的话，末了却合上笔记本笑着反问，温和的眼睛里藏着天真，看似不经意的话犹如最深的恶意。
“……从前有一个人也可称得上我的导师，他对我说的。”鬼皮愣了愣，说话时刚刚温暖起来的胸腔遇了冰一样骤然变冷。
眼前的绿草比他那时聪明得多，但同时自傲和疏离也是他们的通病。鬼皮只为自己的行为羞愧，其实他才是两人中早该看透这点的人。
“你以后会懂的。”鬼皮敷衍着结束他们的闲聊，假装没有从绿草眼里看到不屑一顾——等绿草飞黄腾达，他一定不会记得鬼皮说过这样的话，虽然他也会这样对旁人说。
齿轮的转动声中几面墙壁缓缓上升，另外两名参赛人果如鲁魏调查，是一名“小美”死忠粉以及另一名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哪里特殊的普通男子。普通男子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驼色裤子，脚上的皮鞋没有牌子，头上连一滴发胶也没有，双手空空，床上卷成一团的被子也是纯白色的，仿佛他一直盖着一床被芯，居然连被套也不用。
而“小美”死忠粉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装，浑身用荧光字写满了对“小美”的爱，头上额带，手上腕表，脚上运动鞋全部是“小美”系列周边，脸上还贴了一只硕大的红心。
鲁魏能提前得知鬼皮小组的竞争对手，是因为他在“偷儿”的生涯里一点点记录下了公寓的运行规律。鲁魏的确是粗人，但他却用满满三本笔记研究公寓的运行规律。这一点也令鬼皮担忧日后他与鲁魏必定会产生矛盾，然而现在倒正好可以利用。
“哦！”死忠粉乍一见鬼皮和绿草的装扮便瞪大了眼，喜不自胜地奔向他们。
“太好了，能在这里见到你们！”死忠粉惊喜地围着鬼皮和绿草转了一圈，口中絮絮叨叨地念着家常，好像已经同他们认识很久了，“你们来公寓多久了，也是‘美美酱’团吧，之前认识吗……”
突然，他神情严肃地在鬼皮和绿草两人面前站好，掀开衣服，缓缓从后腰处掏出一件东西。
璀璨的钻石光辉顿时在鬼皮和绿草二人眼前展开，光芒散尽二人才看清死忠粉手里玛瑙钻石镶嵌而成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张小美的亲笔签名照。
“拜见前辈！”鬼皮突然趴在地上，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大礼，绿草见状也赶忙照做，二具躯壳在水泥地面上拍出结实的闷响。
“嗯～”死忠粉威严地点点头，“这是‘小美’的第一次‘白区公演’，只有前10名购票人可以得到这张签名照。我等了五天四夜，用了三打成人纸尿裤，其中二打用来放在衣服里保暖！”
“不过，因为那次病了很久，我有些东西忘记了，现在需要晚辈帮我回忆一下！”死忠粉小心地收好签名照，从背包里取出一瓶量贩装矿泉水，拧开盖子却没有喝。
“首先，那次公演是小美第一次露面，所以她穿着嫁衣出现在我们所有人面前，是我们的新娘。她头上的盖头颜色是——”
“是……”绿草见死忠粉停在面前，慌忙瞥向鬼皮，谁知鬼皮却一直盯着应援灯牌。
“是红色！”绿草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笨蛋！虽然是红色，但因为我们的爱凝注在上面，小美在官博上说是她最爱的粉色啊！”死忠粉愤怒地嚎叫一声，举起手里的水便倒在绿草头上，刺骨的寒意顿时从头皮沁入全身。绿草忍不住全身哆嗦，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你！”死忠粉继续指向鬼皮，“小美的第二十八次白区公演，公演时间是7月13日，预售时间是半年，那么早鸟票的时间是？”
“……小美的演唱会，根本没什么早鸟票。”鬼皮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她的演唱会一年前就售空了！”
“好！”死忠粉大声叫好，却还是把手里的水浇在鬼皮身上。鬼皮全身一紧，觉得口中呼出的水蒸气骤然凝成了霜。
“这就是前辈我当年排队感觉到冷，是小美的爱让我熬过这样的寒冬！”死忠粉上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鬼皮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即他们便被死忠粉搀扶着站起身。
“等你们身上的水被爱烘干就来我那边，还有好东西给你们看～”死忠粉对二人挤了一下眼，甩甩手上的水便向自己原来的房间位置走去。
“等等，那他……”绿草刚刚松口气，鬼皮却又开口了，伸出一只冻红的手指指着一直缩在角落里的那名普通男子，“还有我们的公寓比赛……”
“他？”死忠粉斜了一眼那名普通男子，“他一穷二白，你管他做甚！比赛，嘿嘿，我们是过命的同伴，比赛算什么，你们至于担心票吗？！”
他嘀嘀咕咕地向自己的床铺走去。鬼皮本想借机问问关于那名普通男子的更多信息，但这番情景也无法再开口。不过他看看绿草和自己，又看看身着短袖的男子，隐约猜到了一条信息。
经过一番“灌溉”后，绿草身上已经近乎透明，腰间装着硬币的口袋鼓鼓囊囊，不需要数就知道是个“金主”，鬼皮身上也是一般。
而那个普通男人身上空无一物，不需要在头顶浇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老师，这个人可信吗？！”鬼皮和绿草披着毛毯，用吹风机吹衣服的同时，绿草借机靠近鬼皮，悄悄问他。
“你认为他不会把票给我们？”鬼皮瞟他一眼，垂下眼继续吹衣服。
“倒不是，这一局他没有把票给其他人的理由。可是我总觉得……”绿草打了个冷战，咬了一会儿嘴唇不知该怎么形容。
“只有‘老实人’才能让你放心？可‘老实人’总是与你一样生活在白区而不是绿区，何况世上扮猪吃老虎的人不在少数。不要想着能欺负旁人才安心，这样只会告诉别人如何控制你！”
“可是……”绿草低声嘀咕了几句，突然又凑到鬼皮眼前，脸上露出谄媚的笑，“老师，我们这一局真的只是过局这样简单吗？！”
“您看，那个看似‘好欺负’的死忠粉可是个狠角色！瞧他不用比赛就把第四个人搬空了，他在我们身上洒水分明就是在窥探我们有多少资源！这样的人如果和我们联手，日后想必一定有用，老师是不是也想——”
“你怎么知道是死忠粉把那个人搬空了？！”鬼皮推开碍事的绿草，开始吹衣服的另一只袖子，“想当然在公寓里是致命的缺点！”
“怎么不是？！死忠粉窥探行为我们都看到了，加上之前您也说过，从鲁魏拍过来的照片看，死忠粉房间里有很多搬动东西的痕迹，而且刚刚他脱口而出第四人一穷二白！”绿草急了，又凑到鬼皮眼前。
“那人一穷二白连我们都能一眼看出，所以就更难区分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相！”
“那老师您有反证吗？”
“……那人坐在一旁看着我们聊得热火朝天，我却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点颓废。他看起来不像一个被抛弃的人。”
“就这点？！”绿草更加不服气，“那依据您比赛之前的推测，死忠粉应该更像一只小猫，可现在看来倒像头老虎！”
“……”鬼皮顿时无言以对，只好假做未闻，低下头继续烘干衣服的最后一部分——早知道就让鲁魏多送一套备用“道具”。
“咦，你们还在烘衣服？！”死忠粉不知何时探头过来，狐疑地打量着鬼皮和绿草二位“膀爷”，直到看到被他们放在床上的心形应援灯牌才稍稍安心。
“前辈，这两件凝聚了我们重要的爱，一辈子也不会换！”这次，绿草很机灵地抢先一步大声回答。
“那当然，本就应该从一而终！”死忠粉连连点头，转眼又转了话锋，“不过，其他东西也很重要！你们赶紧弄好，带全东西来我那边！”
“带全东西”四字被死忠粉说得格外重，鬼皮和绿草当然明白，忙不迭地点头。
“老师，要收割我们呢……”死忠粉离开后，绿草低声对鬼皮说。
“资源不能打水漂，但闻不到肉香也没人上钩。”鬼皮慢腾腾地穿好衣服，仿佛只是出门散步般悠闲，“先看看他想用什么手法收割我们，剥皮还是拆骨。”
当天下午，三人在死忠粉处相谈甚欢。死忠粉走马灯一般轮番展示他的顶级藏品，鬼皮和绿草负责对每一件藏品大肆称赞，重点当然是死忠粉的爱与勇敢。
死忠粉全程似乎只将二人当成普通粉丝，他不停地向二人灌输什么才是真正的“忠诚”和“勇敢”，怎样才算是“爱”的行为。他最后向二人出示的是一张有点模糊的照片，看得出是个人拍摄，画面角落里还有半截安保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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