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父那安详而疲惫的笑容,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默和幺妹各自的心湖中漾开了复杂的涟漪。从房间出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种微妙的改变,不再是纯粹的剑拔弩张,而是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因共同承担一份沉重嘱托而产生的别扭牵绊。
第二天,天气闷热得反常,天空阴沉沉的,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压在杏花坳上空。知了聒噪地叫着,预示着暴雨将至。
幺妹心里惦记着昨天刚晒在院坝里的几担谷子和新买的农药。那是家里所剩不多的口粮和救枇杷林的希望,万一被雨淋了,后果不堪设想。她焦急地看了看天色,加快了收拾屋子的动作。
陈默似乎也察觉到了天气的异样,显得有些烦躁。他坐在窗边,试图用那信号时断时续的网络查阅一些资料,眉头紧锁。父亲的嘱托言犹在耳,而眼前这个“家”的脆弱,也直观地摆在他面前。
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幕,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震得窗户纸嗡嗡作响。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瞬间就连成了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糟了!谷子!农药!”幺妹脸色大变,丢下手中的抹布,像一支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连斗笠和蓑衣都顾不上拿。
陈默被她的动作惊动,抬头望向窗外。只见幺妹娇小的身影已然冲进了倾盆大雨中,正奋力地用簸箕将摊开的谷子往箩筐里收。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却坚韧的轮廓。她动作飞快,几乎是凭借本能在与老天爷抢时间,雨水糊住了她的眼睛,她也只是胡乱抹一把,继续拼命地铲着谷子。
陈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站起身,冲到了屋檐下。冰冷的雨水被风斜吹进来,打湿了他的裤脚。他看着在雨中奋力挣扎的那个身影,那个昨天还在小卖部门口为了维护他(或者说维护这个家的表面平静)而与人据理力争的身影,那个被父亲握着手嘱托要与他“相互扶持”的身影。
一种混合着愧疚、冲动和某种难以名状情绪的力量驱使着他。他深吸一口气,也冲进了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昂贵的休闲服变得又湿又重,黏在身上极其难受。他跑到幺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用手去捧那些湿滑的谷子。
幺妹猛地看到他冲过来,愣了一下,随即吼道:“你出来干啥子!快进去!别添乱!”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失真。
“少废话!赶紧收!”陈默也吼了回去,雨水呛得他咳嗽了一声。他不再看她,埋头开始用手扒拉谷子。他的手是用来画设计图、操作电脑的,此刻却沾满了泥水和谷壳,动作笨拙而狼狈,效率极低,但他没有停下。
幺妹看着他被雨水淋得睁不开眼、却依旧固执地试图帮忙的样子,到嘴边的骂人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这冰凉的雨水泡软了一角。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在暴雨中奋战,一个动作麻利,一个笨拙却坚持。终于把大部分谷子和那几瓶珍贵的农药抢收进堂屋时,两人都成了落汤鸡,气喘吁吁地靠在门框上。
幺妹看着陈默那身完全报废的名牌衣服,和他脸上那副从未有过的狼狈却认真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
“瓜兮兮的。”她低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在说自己。
陈默没听清,或者说没力气去计较。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堂屋里堆放的、好歹保住了大半的粮食和农药,再看看身边浑身滴水、嘴唇冻得有些发紫的幺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城里少爷”,似乎也并非完全无用。
当晚,幺妹就发起了高烧。她体质本来不错,但连日劳累,加上暴雨一激,病来如山倒。夜里,她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滚烫。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扶起她,将温热的糖水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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