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棉今儿高兴极了，灵机一动学会化形，阿姐表扬她，还答应等修行有成便准许到外面玩。
她老早就惦记离开家，隔壁小狐狸天资聪颖，有事没事特意过来串门显摆，还每回都追着她跑，威胁说要咬她屁股，说兔子肉最香了。
她一只聪明伶俐可爱大方的兔子天天被狐狸惦记，残忍，她饭都快吃不下。
跟狐狸排排坐分享点心，他居然鄙夷的说小屁孩才吃这些，嫌弃她饭桶，可临回家还不忘把她最爱吃的小点心顺走。
气死了，她讨厌狐狸。
后背生寒，一回头果然又是狐狸在自家门前探头探脑，见被她发现直接扑过来。
棉棉知道狐狸不会真咬她，但架不住本能，身体有它自己的想法，每回都觉得屁股着火命不久矣。
不晓得变成人形会不会好些，她说变就变，反倒是把狐狸吓了一跳。
狐狸转过身不去看她，反手扔过来一套衣服，气呼呼的：“穿件衣服吧你。”
“哦。”她不太会穿，手忙脚乱了好一会才穿上。
换好衣服，狐狸一脸不自在：“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为什么啊？”
“阿娘阿爹最近忧心忡忡的，好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他们不会告诉我这个小孩，所以我决定历练修行，至少也要跟你阿姐一样厉害才回来。”
棉棉脑袋上未隐去的耳朵耷拉下来，扁嘴欲哭，倒不是多伤心，而是每回只要她哭其他人就会心软。
狐狸叹气，伸手搓了搓她的脑瓜：“人总是要长大的。”
“再说，不够厉害怎么把你阿姐娶回家。”
棉棉闻言踹了他一脚：“阿姐是我的！”
“好好好，不跟你抢。”
阿姐提着食盒过来投喂，她率先扑进阿姐怀里求抱抱。
棉棉知道阿姐对狐狸相当不一样，她向来不爱说话，却愿意跟他笑着聊好一阵。
她不觉得那是爱情什么的，或者只有一点点，但无论如何都很特别，如果他们成了，她也许会伤心一阵，还是会高兴的。
她想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们获得幸福。
狐狸走后，没人跟棉棉抢点心，这回她真没食欲，每天都着急的围着其他人转悠。
阿姐的笑容变少了，不光是阿姐，其他人也变得不快乐。
时常过来串门的叔叔阿姨们总是避开她商谈，不让狐狸听，自然更不会让更废物的她听。
叔叔举起她，对她笑：“我们棉棉懂事了。”
“那当然。”心里乐开了花，脸上一个劲的拽。
阿爹笑着哼了一声：“小尾巴该翘上天了。”
她不依：“兔子尾巴本来就是朝上的，欺负人。”
叔叔点头附议。
棉棉对着阿爹略略略，跑开了。
接下来有许多年，大家聚少离多，连从前最受重视的除夕晚宴都凑不齐人。
某一个春光明媚，安宁到让人打瞌睡的午后，除了狐狸外的大家都到齐了。
向来和阿爹不对付的狐狸爹爹居然聚在一起闲谈，看得棉棉惊掉下巴，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隐约听到阿爹在感谢狐狸爹爹，感谢他当初揍醒疯魔的自己，他早该放阿娘离开，强撑着留在人世对于阿娘而言过于痛苦。
性格别扭不爱表达的紫衣服阿姨也释怀了，同他们有说有笑的闹成一团。
棉棉终于被准许饮酒，在她眼里酒是大人专属，奇怪的是没喝两口便醉倒了，她酒量应该不至于那么差的吧？
一觉醒来，她躺在全然陌生的地方，所有人都不见了。
阿姐的留言告诉她——
棉棉，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一切自有天数，既然享用无与伦比的荣光，谢幕后归还于天地，并没有值得悲伤的，各有各的命数。
你看，我从来没想过他们能心平气和的谈起过去，往事不可追，能在最后的时间放下心结已然幸运至极。
遇见小狐狸记得多陪一陪他，他太死心眼，我们怕他一条路走到黑。
别试图探究真相，也别再靠近家的位置，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大家都很喜欢你，所以不要哭了，不然我们到天上去还会担忧，你不是最想成为照亮黑暗的小太阳吗？去做自己的英雄。
棉棉因此消沉很长时间。
他们的计划成功了，狐狸得以摆脱诅咒，作为一只普通的狐狸生活。
臭狐狸跟粪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为了把他拉回来愁的她大把大把的掉猫，差点提前步入秃顶中年，不过好在他终于看开，四处漫游完成共同的理想，可惜一直没能遇到心爱的人。
成年的狐狸更爱捉弄别人了，她都怀疑狐狸的理想是不是恶作剧，一天不欺负人就浑身不舒服，时常有被骗的倒霉蛋跑到她这儿诉苦。
普通狐狸的寿命比得到祝福的棉棉短，她陪狐狸走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
棉棉和爱人一同为狐狸送行，恍惚间，她看见阿姐的幻影来接狐狸了。
离开时，狐狸的脸上带着满足惬意的笑容。
假的。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不是棉棉，你是白云。
我，我是……
白云从美梦中醒来。
醒来的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冒个不停，关都关不上，虽然她隔三差五的会哭一哭。
她自己都不知道在伤心什么。
求救消息发出去没，流霜这厮人呢，就算没发出去洛月也能发现吧？
白云醒是醒来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回到现实，她取下鬓边的昙花，手一抖变作法杖的形态，对着空气一顿锤。
然后累了个半死。
用心去感受，那个声音又提醒她。
哦哦哦，她对着空气回话。
或许是因梦境有所触动，白云成功进入不可言说的玄妙状态，她第一个找到的是流霜。
梦中的流霜身着书生行头，扎在人堆里开辩论赛，保持招牌式的不着调，不，现在的他更像是尖刻的独角戏，用荒诞对抗整个世界，啧，听起来比她还中二。
“你能确信自己感知到的世界是真实的？”
“你判断的依据源于经验及前人的道，可道也由前人的体悟得来，道本身就是为了理解万物虚构出来的概念，你何以给出确信的判断？”
“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它是由你定义的，你也仅仅是万物中的一物罢了，而作为有限的你又如何能穷尽无限？”
“古有庄周梦蝶，你怎么证明自己不在某位神明的梦中呢？”
然后流霜就应离经叛道不敬圣贤，连人带行李被扔出了书院，把暗中看戏的白云笑得直打跌。
盒盒盒盒盒盒，杠上也要开花，如果哪天流霜这厮翘辫子，一定是因为抬杠过度挨雷劈的，他那张嘴能活到现在没被人乱棍打死实在堪称奇迹。
毕竟白云要是遇见这种杠精，绝对会抡起法杖打到他闭嘴为止。
没成想流霜反而因此走运。
有一对师兄妹鹤鸣宗的师兄妹路过此地，恰巧旁听流霜的舌战群儒。
师兄乐坏了，给出这小子是个人才的评价，再一瞧他根骨上佳，实属修行的好苗子，遂起了带回宗门的心思。
“你不担心他一张嘴说的师弟师妹们道心不稳？”
师兄摇头：“如他所言，每个人眼中的万物皆不同，轻易便被他人左右，只能说明不适合求道，还需磋磨。”
“也是。”
白云瞧累了，便趁流霜独处时走到他面前，企图唤醒他。
没等她出声，流霜再抬头时神色清明，全然瞧不见方才疯癫的模样。
“你知道是假的？”她惊讶，随后有种打碎别人美梦的愧疚感。
“对。”
“要不我退出去，你继续？”
“不必。”他打个响指，美梦扬沙般消散，头也不回的离开。
“青枫也在幻境中。”他说。
白云打算如法炮制，蹿进青枫的梦境中伺机唤醒，却被流霜拦住。
“贸然唤醒易使人走火入魔，不可。”
白云疑惑，指名点姓叫醒她的人怎么就敢呢，不怕她当场表演魔气缠身？
太坏了。
流霜叹息：“连在幻境中弥补遗憾都无法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那刚才的美梦……是反着的，没有和解，没有原谅，计划失败抱憾而终，她逃避使命，而狐狸钻牛角尖，没有任何人得到幸福。
他弹了白云一个脑瓜崩：“别去想，若出事我不一定能救你。”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种学问，我看你是学不会了。”
夷则与他说了些未来可期的套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乱如麻。
回到竹屋他当即给自己卜了一卦。
他是否可以通过那个孩子达成目标？
大吉与大凶着两种截然相反的卦象出现在他面前，作为器灵的直觉给他指明答案，大吉指向目标，大凶指向性命。
与之前的混沌不明相比已然好上太多。
夷则思索了一夜。
罢了。
大概顺应天命才是正途，何必做无用的挣扎。
伏羲大神对于他们这些器灵过于仁慈，以至于让他抱有不该的幻想，希冀脱离‘器’之用，追求属于生灵的道。
翌日，夷则选定萧湘作为持有者，与他缔结契约。
“告诉我，你的愿望。”
“使人族摆脱天庭的掌控，主宰自身的命运。”
或许有人能在与神器订盟的仪式上说谎，但那人必不在此世。
“记住你的誓言，永远不要放弃。”夷则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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